高峰的博客 – A refreshed feeling

2月 20, 2011

忆往昔,学历史智慧(三)——文革“破旧立新”开始的记忆

(接上部分)

1966年夏天时,毛泽东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我们家住的妈妈的中学教工宿舍在广州市海珠区的同福东路将到终点与从海珠桥南下的跃进路和在它东边也是南下的小港路交接的地方,就在市第二工人文化宫的西边附近,地址我记不起来了但市二宫是在同福东路640号(见“广州市第二工人文化宫”,广州数字文化网,2009年6月1日)。

难忘的那一天是星期天,爸爸在家,上午带妹妹和我到市二宫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后我们走回家,上到三楼妈妈房间对面的楼梯口时,见到阿嫲站在走廊上对我们说,“你们千万别进去”。和阿嫲在一起的还有阿公的亲侄子“伟良舅”和亲外甥“维三舅”之中一位,好像是“维三舅”,而我们能听到房间里妈妈的哭泣和一些年轻人、多是男性的训斥她的声音。阿嫲告诉我们,妈妈中学的“红卫兵”们来“抄家”了,幸亏“伟良舅”和“维三舅”两位来自潮汕地区在广州市读书的大学生亲戚正好在我们家过星期天,跟“红卫兵”们论理一番后“红卫兵”们同意只抄爸爸妈妈的房间,不抄阿公阿嫲的。听从阿嫲的忠告我们安静地沿走廊往西走过了“严老师”房间门口后进入阿公阿嫲的房间,两位舅舅中另外那位,好像是“伟良舅”,陪阿公坐着。

“来者不善”。虽然爸爸是在大学里教马列主义的,可他没本事跟这些“红卫兵”们碰,加上在家的所有大人们都不想让我和妹妹两个儿童目睹如此无礼、粗鲁的场面,大家决定马上让爸爸带我们两个小孩到大学校园里他的教师宿舍去避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爸爸很好,怕我们知道什么了、被吓惊了,带我们到跃进路对面的雪糕(广东人对冰淇淋的称呼)店买给我们俩一人一个冰淇淋,再回马路这边坐公共汽车到大学校园去。

爸爸的宿舍室友和同事“熊茂生叔叔”真好,当他知道我们的境况后马上将他的床让出来,自己到另外年青教师的一个房间去挤一挤,使爸爸可以暂时地将房间作为我们的家。“熊叔叔”是爸爸系里共产党的基层干部和积极分子,与他相比爸爸此前连党都几乎入不了而不久就要到文化大革命了,他们教马列主义哲学的没有几个不是共产党员;多亏“熊叔叔”帮了他,爸爸那时也是个预备党员了,不过只靠“熊叔叔”的帮助可能不完全够的,“熊叔叔”自己就很不幸地在几年后患癌症去世。

大概过了几天后妹妹便回去跟阿公阿嫲,因为爸爸需要备课、教课和做研究;我比妹妹大几岁,自己独立看书写字,或在爸爸宿舍各层楼的楼梯走廊里及楼外附近好奇地走动观览。这宿舍楼是历史悠久的、以孙中山先生的朋友和大学所在地原来基督教私立岭南大学首任华人校长钟荣光命名的“荣光堂”。今天它是招待包括国外来的宾客的“贵宾楼”。(见“荣光堂Wing Kwong Hall贵宾楼”,中山大学岭南(大学)学院;和刘根勤“[校长篇·钟荣光]浪子,猛士与圣徒”,广州图书馆,2007年3月12日)

过些天后我也回了妈妈宿舍家里,那段时间见到她的形象很难忘记:头发被剃得短短与男人的一般,只允许穿类似于工作服的上衣还必须佩带一个受管教批判之类的标志,每天定时早出晚归,不是去教课而是去参加学习班接受批斗和批判;她教的学生们成为“红卫兵”,抄了她的家并强制她接受他们对她的革命教育。

爸爸妈妈房间里我喜欢的物品全没有了,被“红卫兵”抄走没收了,有几件物件我印象很深。

妈妈的女装自行车没有了,记忆中是英国“莱莉”(Raleigh)牌的,好在过了几个月后它有被归还,记得是经过“红卫兵”审查后除部分衣服外唯一被归还的物件。妈妈经常要用自行车,原来每天上班是骑车来回的,学校在同福西路(本文上一部分谈到的)红十字会医院的西边;后来我们家搬远了去了大学校园后妈妈也仍经常用它,使它成为我的记忆里唯一有深刻印象的妈妈的自行车。

爸爸的望远镜没有了,有点像军用式的,虽然不像(本文上一部分提到的)“熊叔叔”送我的小敞篷车属于我的玩具,但它也是我喜欢玩的,从爸爸妈妈房间的窗户用望远镜可以将南边远处的市第五中学的楼房拉近看清楚。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宿舍楼西墙外小街有个卫生防疫站,那街应该是南村路,一直通到市五中的。五中比妈妈的中学大得多,是解放后广州市政府办的第一所公立中学(见“学校简介”,广州市第五中学),也是当时海珠区主管中学的教育部门所在地,而且有教工家庭宿舍在校园里,这之前和之后妈妈经常带我去那里探访她的一位教师朋友,他的女儿比我大几岁。

妈妈的留声机没有了,很多的唱片也没有了,它们是妈妈非常喜爱的物品,也是我很喜欢的因为我的音乐感也不错。去年我挑了2月19日来发表这篇博文的第一部分因为阿嫲的农历正月初六生日正好在这天,但2月19日还正好是历史上美国大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获得留声机专利权的日子(见“历史上的今天 2月19日”,中国网)。

妈妈在念中学的年龄时学过钢琴,会弹一些西方经典小作品但更主要的是担任汕头市基督教合唱团的伴奏;不久前在香港逝去的基督教圣乐家纪哲生牧师先生当时是合唱团的指挥(见陳麗斯“聖樂家紀哲生安息 被稱對教會聖樂「貢獻巨大」”,香港《基督日報》,2009年12月28日)。中学毕业时妈妈想读音乐学院,后来还是报考了广州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在念大学时也经常给各种学生音乐活动作伴奏。

当中学教师后妈妈弹琴的时间和机会少多了,好在有这留声机和古典音乐唱片,不是妈妈买得起的而是她的学友运好。

在中山大学读书时,妈妈住在校园里最有历史和文化风味的学生宿舍、建于1933年的女生宿舍“广寒宫”(见“浓荫掩红墙 书墨久留香”,原载《广州日报》,大洋网,2006年3月25日;和“广寒宫”,中山大学本科招生网,2007年4月5日),与妈妈同房的有两位成为她的特好朋友。

一位特好朋友姓谢,我叫“舜明阿姨”,是原籍潮汕的新加坡华侨,因为她的男朋友、原籍福建的“林叔叔”要回当时刚成立不久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读大学并参加国家建设,她尾随而来;“林叔叔”到北京读的应该是北京工业学院、即北京工业大学的前身,“舜明阿姨”则留在广州念中文。各种待人接物的规矩,妈妈是得到“舜明阿姨”不少指点的,毕业后“舜明阿姨”到北京国家部委部门工作,有时也到广州,记得特别是1970年代她妈妈从新加坡来广州与她团聚住旅馆而“舜明阿姨”先到我们这里,那时(本文上一部分提到的)住在我们楼上的革命老干部“曾阿姨”特别关心,因为她也是新加坡归侨。

可惜的是,“舜明阿姨”在1980年代因癌症去世,早走了一位精明干练而又有人情味的国家干部。“林叔叔”退休前一直在国家电子工业部属下机构做技术研究,经常有到广州出差并与我们相聚,还发明申请过国家、国际专利呢(见“安全栅 (30-Apr-1986) Safety grid for mine”,Intellectual Property Library, IP.com)。他们的两个女儿与我年龄相仿,我读大学时她们一个读护士专业另一个读医科。大女儿后来成为一位早逝的中国共产党革命成功领导者也算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元勋的外孙媳妇;不奇怪,原来就喜欢与高干子弟们社交,在1970年代后期和她妹妹一起来广州玩时楼上“曾阿姨”比我大几岁的小儿子就对她特别钟情。

妈妈的另一位同学、室友和特好朋友是“周媺阿姨”,我没见过的因为跟妈妈同学三年后她便回香港了,将自己作为学生所带的物件留给妈妈,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那留声机和唱片,也有一些质量挺好的衣服;之后妈妈仍有与她保持联系。

“周媺阿姨”是一位湖南籍国民党将军的小千金,去香港是自然的,不过她是在共产党革命胜利后在1951年从香港回广州读书的;也许“周媺阿姨”受了她姐姐的影响抱着天真理想来走姐姐走过的中山大学学生革命路但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土改队到农村参加土地改革运动后对前途的观念有所改变,1954年回香港探望生病母亲后便没再回广州完成学业(见許麓清“「追憶大學時光——文學知青到弄潮商海。」 ——訪51級中文系周媺校友”,立白杯2010 寻访中大校友足迹,中山大学校友总会,2010年9月30日)。

“周媺阿姨”的姐姐周湘玟曾是1946-49年期间中山大学进步学生运动里著名的“民主姑娘”,在1950年代更与文武双全的东北解放军和志愿军将领汪洋(已逝,与现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同名而已)结为伴侣,同甘苦共患难,也还相濡磋切诗词文学(见杨子才“立身有高节 满卷多好诗”,《解放军报》, 2001年11月8日;严茂胜“冠盖京华 心系中大——访在京解放战争时期中大校友侧记”,中山大学校友总会,2004年3月3日;和礼平、王斌“《晚霞消失的时候》与红卫兵往事——只是当时已惘然 昨夜星辰昨夜风”,纵览中国,2010年8月21日)。

当时很年轻、不为很多人熟悉的汪洋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次与美国陆军交锋、后来并攻克南韩首都汉城的116师的师长。志愿军在攻打南韩主力部队第1师固守的小城镇云山时没想到碰上了美军“开国元勋师”、机械化的骑兵第1师的增援,其师长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名将乔治·巴顿将军的参谋长,但志愿军仍打了“云山歼灭战”胜仗;到了汉城总统府后汪洋师长还弹了钢琴,更写下“抚琴总统府,饮马汉江边”的豪放诗句与他远在香港的新女朋友周湘玟交心;不久后在有关部门安排下,周湘玟从香港到朝鲜战场与汪洋相聚并在那里完婚。(陈辉“中美陆军精锐的首次交锋”,新华网,2007年7月25日;不变爱国心“八车美军尸体!汪洋将军眼中的云山歼灭战”,中华网,2007年9月11日;和“名将汪洋最先突破三八线 打败美军常胜师”,凤凰网卫视,2010年7月5日)

如此有能力和才华的将领,难怪汪洋将军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担任了研究发展卫星导弹的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这样的重要职务(见“共和国第七机械工但业部历任部长简历”,兴悟网,2009年12月29日;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 China Aerospac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rporation”,中华电子网)。

然而“周媺阿姨”留给妈妈的留声机和唱片被“红卫兵”们“抄家”抄走没收,再也没有了。但在这种时期,连“周媺阿姨”的姐姐周湘玟也受怀疑为“问题严重”,汪洋将军被领导命令与她离婚,幸好经过调查由当年地下工作领导人提供事实证明这位中山大学学生运动的“民主姑娘”的革命忠贞,更糟的劫难才未发生(见杨子才“立身有高节 满卷多好诗”,《解放军报》, 2001年11月8日);“周媺阿姨”那时要还在中国大陆的话日子也很可能不会好过的。

文化大革命“破旧立新”的“破旧”又称为“破四旧”,即打破“封、资、修”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和旧习惯。当时北京和上海都有超过10万家人家被抄家,北京的红卫兵还到山东曲阜孔夫子家乡将他的庙宇和陵墓捣毁了。在天安门城楼上,当时共产党东北局领导人宋任穷的中学生女儿为毛主席戴“红卫兵”袖章、告诉毛主席她的名字是“宋彬彬”,毛主席说,“文质彬彬不好,要武嘛”,她便真的将名字改为“宋要武”,据说这之前她已带领“红卫兵”们将她中学的校长打死了。文革结束后宋任穷将军接替汪洋将军成为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宋彬彬留学美国成为麻省理工学院地球化学专业的第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研究生并于1989年获得博士学位 — 麻省理工学院是著名科技圣地连进去都很难这我知道的。(见心远“那个红卫兵袖章,现在在哪里?──《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宋彬彬”,《多维新闻》,2004年2月20日、21日和24日,文心网;易师钟“宋彬彬成母校“荣誉校友””,《多维新闻》,2007年11月24日,木子网;李平“曾蔭權的文革知音──宋彬彬”,《蘋果日報》,2007年11月27日,壹蘋果論壇;吕铭康 ““文革”初期“破四旧”是怎么开始的?”,世界文化遗产网,2008年12月15日;和“共和国第七机械工业部历任部长简历”,兴悟网,2009年12月29日)

然而在这种清教徒式的和暴力的文化大革命狂热的背后有许多事实、包括伟大领袖毛泽东自己的、与这面纱是“里外不一”或者“前后不一”的。

最会令在文革期间从童年往少年青春过渡的我惊骇的(当然我当时完全不知)莫过于本文上一部分谈到的标志着我童年启蒙教育开始的著名毛主席诗,当时阿公用优美字体题写在每页的开头我仔细认真地每字每句摹仿将练习簿填满的,现在发现很可能是毛泽东从一部中国古典色情小说里的一首色情诗改写而来的。

毛泽东为李进(江青)所摄庐山仙人洞照题的诗是: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清朝时代署名“临川山人”的色情小说“花荫露”里相近的色情诗是(见毛翰““天生一个仙人洞”原是淫诗”,毛翰博客专栏,2009年4月8日):

“天生一个神仙洞,无限风光在玉峰。老绾专定神仙洞,劣儿只喜攀玉峰。各取所需连床混,笑煞京都八旬翁。”

有两句真的太接近了,尽管整首诗的精神状态很不同。据分析推理,在毛泽东写这诗的1961年中国很少有人看过这本色情小说“花荫露”,但毛主席不但看过、有深刻印象而且化用了里面一首色情诗的句子为自己的诗句(废话一筐“无书不读的毛泽东”,中国选举与治理网,2009年6月30日)。

从后来大家了解到的毛泽东对带浓厚色情内容的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的钟爱来看,这个推理应该是对的。

明朝期间署名“兰陵笑笑生”写的“金瓶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个人创作的白话长篇小说,第一次将长篇故事的描写深入到中国人家庭的日常生活,以其文学水平之高而被许多文人学者称之为“第一奇书”;但由于有大量的色情和性内容,该书在历史上备受争议,数百年间屡屡被以“淫书”之名被列为禁书。(见“《<金瓶梅>与王世贞》”,中国中央电视台)

在1950-60年代毛主席曾多次向其他共产党领导人推荐“金瓶梅”(见徐中远“胡耀邦:毛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原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期,人民网,2011年2月11日)。

有一次他向当时管理建筑工作(后来在1989年期间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万里说:“《水浒》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

另一次他在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中央局第一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都看一看,这部书写了宋朝的真正社会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揭露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写得很细致。…”

又一次毛主席还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等,是光写黑暗的,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不如《红楼梦》、《西游记》使人爱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只写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

说《金瓶梅》没有传开是因为人们不爱看、因为它只暴露黑暗而不只是“淫秽”,是不符合历史或现实的:该书在明末的崇祯版本后被清朝列为“淫书之首”,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后的1980年代中期为止都是被官方禁的,其间只有在1957年在毛泽东指示下影印了少量,只供各省省委书记、副书记及同一级别的各部正副部长和以上的领导干部阅读收藏(见“毛泽东为何会解禁金瓶梅 首次定义为谴责小说”,21CN论坛,2007年1月30日;和杨鸿儒“《细述金瓶梅》:三 新中国成立后《*》之际遇”,新浪读书,2008年10月10日)。

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的1967年,被认为最有可能是“金瓶梅”作者的明朝大官文人王世贞的两代三人父子坟墓陵园被当地农民“破四旧”摧毁,园地被平整改成农田(见“《<金瓶梅>与王世贞》”,中国中央电视台),又据毛主席生前图书管理员徐中远告诉共产党胡耀邦总书记他所作的严格记录,从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的1966年5月到10年后去世毛主席自己再也没看“金瓶梅” — 很显然毛泽东自己很清楚在这时期“金瓶梅”属于什么范围(见徐中远“胡耀邦:毛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原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期,人民网,2011年2月11日)。

阿公教我识字开始的著名毛主席诗原来是色情诗背景而来,当时大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但在被“抄家”后妈妈和阿嫲都经常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在“红卫兵”们不知道阿公原来是位基督教牧师。

本文上一部分提到在阿公阿嫲来广州帮妈妈抚养我前阿公在潮汕地区已是一位业余书法家。阿公的书法名声首先是在基督教界中开始的;广东省书法协会理事、原汕头市文联文艺讲习所所长、潮汕著名书法家苏伯炯先生在2002年写的一篇回忆文章将我阿公基督教牧师王超英在1930年代题写的汕头招牌与著名的上海书法家唐驼、原国民党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和天津著名书法家华世奎等三人所题写的一同提起,其中唐驼和于右任题写的是大公司招牌,华世奎题写的是酒行招牌,阿公题写的是西医诊所招牌(见苏伯炯“招牌·广告——30年代汕头杂忆之二”,《汕头房地产月刊》第99期,2002年4月):

“有几家西医师诊所,是由汕头基督教牧师王超英题写招牌,王的书法学颜真卿、何绍基,结字严谨,运笔丰厚,雅俗共赏。”

在1937年(日本开始全面进攻中国的)“七·七”事变前阿公只有三十多岁但已被正式按立为潮汕地区基督教长老会的牧师(见陈泽霖“基督教长老会在潮汕”,《广东文史资料》第8辑,1963年6月,百度文库),而从苏伯炯先生文章更了解到阿公当时已是位书法家。

在1950年代退休后阿公更有时间和功夫钻研毛笔书法,我在1970年代少年时期经常为阿公研墨牵纸,观看他用笔的功夫和兴致,倾听他的品评并与他讨论。

在他1988年去世后,阿公的墨迹不但被收入了2004年汕头市“文采风流今尚存——汕头十四书家遗墨展”所出版的、由原广东省政协主席吴南生题名的专集《文采风流今尚存》(见李扬琳“文采风流永存不朽 “汕头十四书家遗墨展”举办”,原载《汕头日报》,广东省文化厅,2004年6月10日),还被收入了2005年出版的《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见“王超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和蔡仰颜“独俏一枝春——读《潮汕历代墨迹精选》”,原载《特区晚报》,新浪网,2005年4月20日)。

潮汕书法家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阿公的一幅用鸡毫软笔所写墨迹(见“王超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阿公所抒写的是周敦颐“爱莲说”的一部分:

“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支(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知道宋朝文人周敦颐的“爱莲说”是阿公最喜欢的文字之一,但我少年时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故不甚知道原来著名革命文学家鲁迅(周树人)和大家敬仰的周恩来总理都是周敦颐的后裔(见李海文“周恩来与鲁迅同宗同族考实”,《北京日报》,2000年11月27日,人民网)。

《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一百多位书法家里还有一位名为王资深的,那可是阿公的父亲,也是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虽未成为正式牧师(见“王资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是王资深写给一位医生留存的墨迹,这与苏伯炯先生所提阿公为西医诊所题写招牌,有连贯性,本文第一部分也曾谈到阿嫲的祖父林章造是潮汕地区历史上首批华人西医生之一;林章造也还是牧师呢(见陈泽霖“基督教长老会在潮汕”,《广东文史资料》第8辑,1963年6月,百度文库)。

我研究了一下这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的姓氏、出生时期和籍贯,得出的结论是应该只有阿公和他父亲是父子两人一同入选此珍贵历史墨迹收辑。许沛波先生网站转载该书里阿公和他父亲的生平简短介绍是:

“王资深(1876–1953),揭阳炮台人。毕业于汕头贝里神学院。书法师法二王、颜真卿和何绍基,擅榜书。”

“王超英(1899–1988),揭阳炮台人。长期从事宗教工作。”

也值得惊喜和更值得思考的是,这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至少有两位对爸爸的知识和思想的形成影响很大。

对爸爸的知识和思想影响最大的学者之一是他当学生时跟随过的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主任和古典文学专家詹安泰教授,爸爸后来在一篇回忆文章里提起他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试论李白诗的艺术成就”的两位直接指导老师之一便是詹安泰教授(见高齐云“记冼玉清老师的教导”,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

詹安泰先生被誉为“岭南词宗”(见杨媛“一代词宗出潮州:纪念詹安泰先生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潮州举行”,《羊城晚报》,2010年12月21日,凤凰网),也还是一位有自己风格的书法家(见“詹安泰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很可惜,在1957年“反右”运动时詹先生被打成“右派”,又在文化大革命早期受折磨于1967年因癌症去世(见“詹安泰年谱”,潮汕风情网,2010年7月26日;和汤擎民、黄昏“当代词学家詹安泰”,大洋网,2010年8月30日)。

在这《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在孙中山先生指导下于1924-25年创建广东大学(孙中山逝世后改名中山大学)的首任校长邹鲁应该说是对该大学所有学者们的影响都很大,虽然其影响对后来人像我爸爸不是直接的(见“邹鲁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

更难得的是,出生于1885年的邹鲁老校长的生日与我纪念阿嫲的农历生日同日,也与我纪念爸爸的公历生日同日;本文第一部分曾谈到阿嫲生日是农历正月初六、即本文前两部分发表的日期,和爸爸生日是公历2月20日、即本文此部分发表的日期(见罗林虎“邹鲁”,南方网罗林虎博客,2009年9月26日;“邹鲁:国立中山大学创校校长”,辛亥革命网,2011年1月14日;和“鄒魯”,《中華百科全書》,臺灣中國文化大學,2005年10月25日)。

在这《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还有一位本来很可能会对爸爸有直接影响的在广州的全国有名哲学家,但这位学者在爸爸从文学转到哲学教学、刚开始哲学研究时便因癌症去世。

爸爸后来在他的一本专著的“自序”里谈到他从进入文学到转到哲学的那段个人经历,这里引从1951年到1960年代中期的一部分(见高齐云《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生形态探微》,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

“在1951年秋至1955年夏的本科学习时间,先后得到詹安泰、王起、黄海章、楼栖、容庚、高华年、冼玉清、董每戡教授等的亲切教导… 本科毕业时,王起教授免试录取我攻读他指导的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这一切,为我深入中国古代文学的殿堂,开启了大门。

正当我攻读研究生时,出现了我意料不到的事件,开始影响我学习发展的轨迹。当时,中山大学正筹备复办在院系调整中被合并的哲学系,计划选派合适人员赴苏联留学,学习美学,以便日后回校任教。有关领导找我多次谈话,希望我接受这个任务。我听后思想十分困扰,感到难以抉择。… 经过反反复复的考虑和征询师友、亲人的意见,我设想留苏学习美学后,可在日后的教学、科研中,将重点与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代书画艺术结合起来,即把工作需要和个人爱好结合起来。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同意提前毕业,于1956年7月告别了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的学习生活。但是,意料不到的事件接踵而来,使我的发展轨迹出现了更大的转折。一是中国共产党的整风运动很快变为反右斗争,担任复办中山大学哲学系筹备工作的几位重要教师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分子,复办哲学系的事一时告吹。二是中苏之间的分歧日益尖锐,影响了派遣留苏生的部署。… 这种种情况,既排除了我留苏学习美学的需要,又堵塞了留苏学习美学的可能。组织上从工作需要出发,让我留在哲学教研室担任公共哲学课教师。我虽然表达过回中文系的愿望,但最终只有服从组织安排。这样,我就成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课程的教师。… 而对中国文学的喜爱,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1960年秋,中山大学哲学系正式复办和招收本科学生,我也转为哲学系教师。在当时中苏分歧全面化和公开化的情况下,留苏学习美学当然全无可能。可喜的是1961年至1962年间,我有机会到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进修一年。除了学好规定的课程外,我还去旁听、学习了有关美学的课程。我从肖前、徐琳、庄福龄等老师的讲课中,获益良多。回到中山大学哲学系后,我在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著作的同时,还开设了马克思主义美学课程。我希望把美学研究与中国古典文艺研究结合起来,作为日后学术发展的主攻方向,以实现我心中长久的爱好及意愿。但是,很快发生了所谓“教育革命”,从哲学专业的教学计划中革除了美学课程。我想在学术上自主发展的努力,又一次被打断了。紧随而来的是所谓“文化大革命”…”

我所见到的爸爸的哲学学术文章的第一篇是与黄春生老师合作发表于1960年的,在该刊物同一期里还有哲学家杜国庠的文章(见《学术研究》,1960年第Z1期)。

杜国庠先生是第一位来自潮汕地区的中国知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当时曾任华南师范学院(即华南师范大学前身)首任院长,是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和科学院广州分院院长、广东省政协副主席(见李魁庆“杜国庠”,潮汕特藏网;黄羡章“杜国庠——潮汕第一位全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原载《潮汕民国人物评传》,hxz的博客,2008年9月5日;和“历任领导”, 华南师范大学)。

新来到这相对陌生的领域爸爸一定将会受到杜国庠先生的影响,但杜国庠很快地便在1961年1月因癌症去世,终年72岁。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爸爸的同事和教师宿舍室友、年轻的“熊茂生叔叔”后来也因癌症去世,以及后来(我姑妈、姑父和)爸爸去世时也是72岁。

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杜国庠的墨迹是他写给中山大学1951年毕业生们留念的(见“杜国庠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

爸爸那年刚要入学,还年青。

之后像他的回忆所描述,各种各样意料不到的人事和政治因素使爸爸的教学和研究内容越转越“左”。文化大革命后他挑选了在他后半生领域里受后天性政治干扰最少的内容写了上面引到的专著,还算是满意的;他的教学和研究在中国大陆曾是过带头的(见”歴史沿革”,北京大学哲学系;和黎红雷“《岭表哲思》序”,中山大学哲学系,2010年12月2日)。

《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另有一位许涤新,曾是中山大学早期学生因而或多或少地受过邹鲁的影响,并曾受到杜国庠先生的帮助。

1925年周恩来带领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军从广州东征到汕头市时,年轻的许涤新在周恩来身边工作过并是潮汕地区最早加入共青团的青年之一,而杜国庠则被周恩来任命为金山中学校长;当时周恩来极力鼓励金山中学扩建为“岭东中山大学”,但未能如愿,而当时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广东省革命政府教育厅长则是后来(本文上一部分提到过的)1960年代中山大学的校长许崇清。(见黄羡章“许涤新——中共经济统战工作的最早开拓者”,原载《潮汕民国人物评传》,hxz的博客,2008年9月2日;和陈汉初“周总理曾力促金中办成“岭东中山大学””,《汕头特区晚报》,2009年4月17日)

许涤新在1926年进入中山大学读书,但那年邹鲁的校长职位已被与蒋介石关系密切的、政治上更“右”的学者戴季陶取代(见“中山大学校史:邹鲁与国立中山大学”,和“中山大学校史:戴季陶与国立中山大学”,中山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校史研究室)。

很快地到了国民党与共产党分手的1927年,许涤新被中山大学开除,好在命还保住了。1929年许涤新入国立上海劳动大学读书后杜国庠介绍他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又在1933年5月介绍他参加了共产党,那年我爸爸才出生。到了1960年爸爸的第一篇哲学学术文章和杜国庠的文章在同一刊物的同一期发表、如爸爸回忆的中国政治不断地往“左”去的时候,许涤新已经是中国共产党的中央统战部秘书长、副部长、兼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作为经济学家的许涤新与哲学家杜国庠两人为来自潮汕地区的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全国61位里潮汕地区就有两位,而且像阿公和阿嫲恰好分别是揭阳县人和澄海县人。(见黄河“融革命家与理论家于一身的许涤新”,原载《潮南》,潮汕风情网,2008年8月30日;“许涤新的经纶与世用”,《中国报道》2010年第1期;和陈晓航“许涤新: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家”,原载《晶报》,揭阳新闻网,2010年2月10日)

文化大革命后,许涤新终于成为新建的潮汕地区第一所大学、汕头大学的首任校长。他因癌症于1988年即我阿公同年去世但比阿公年轻几岁,82岁左右跟阿嫲1980年去世时的年龄接近。

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许涤新的墨迹(见“许涤新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是他题给吴南生留念的宋朝词人陆游(陆放翁)的诗《快晴》的两句:

“新阳苏醒春前柳,轻暖医治雪後梅。”

想想阿公启蒙我的著名毛主席诗,再想想阿公喜爱的周敦颐名句,真希望许涤新先生的“陆放翁”喜悦心情能被更广泛更多地兑现。

但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妈妈被“抄家”时,这些潮汕书法家里邹鲁已于1954年在台湾蒋介石亲自登门恭贺他70大寿的10天后便去世(邹鲁:国立中山大学创校校长”,辛亥革命网,2011年1月14日),有点“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味道但所谓七十只是虚岁,69岁而已;杜国庠在1961年72岁不满时已去世;而詹安泰在文化大革命的第二年离世时没有古稀之运,才65岁左右;这时只有许涤新仍健在但也开始被迫害批斗关押数年。,

广州市妈妈所在中学的“红卫兵”们不知道阿公是来自潮汕地区的退休基督教牧师,已算很幸运了。

中国的官方户籍制度是很严格的。阿公阿嫲在1959年从潮汕地区搬到广州来帮爸爸妈妈抚养我、入广州市户口被批准时,妈妈填户籍表报了阿公的职业为“教师”而没有提“牧师”;这并非完全不对,因为阿公在当牧师的同时还在教堂附属的小学兼授“国文”课,所以也是一位教师。

1960年代在广州,阿公阿嫲每周日都有去基督教堂参加礼拜,主要去住家附近的小港堂,在小港路153号;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跟阿公阿嫲去那里礼拜,但阿公阿嫲没有安排过我受洗礼,大概因为爸爸不是基督教徒,而且阿公阿嫲也没有像在潮汕地区时那么活跃因为他们特别是阿公对广州话不很熟悉;今天小港堂已被安排迁移去天河区,将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州市第一座新建的基督教堂 — 天河堂,并起广州市基督教会的中枢纽带作用(见“天河堂简介”,广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和广州市基督教协会)。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建元舅舅”读书的工学院当时在天河区。

妈妈和阿嫲告诉我,在1966年妈妈被“抄家”的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星期天有一些陌生人突然来到小港堂登记参加礼拜的教友们的名字和住址,但阿公阿嫲因为感觉不适这段时间没去教堂,故没有被登记。我读到的一篇“破四旧”回忆文章指出这些户口和登记资料对“抄家”的重要性(见徐友渔““破四旧”无恶不作 《人民日报》叫“好得很””,摘自《1966年我们那一代的回忆》,中华网,2005年8月19日):

“抄家的名单一般是派出所或居委会提供的,他们掌握着居民的档案材料,指点红卫兵行动。有时,也有别的因素搀杂进来。”

所以阿嫲后来经常说,幸亏有“主的保佑”,教堂被登记的星期天阿公阿嫲没有去,妈妈中学“红卫兵”们来“抄家”时又正好是星期天、有两位潮汕地区来在广州读大学的“舅舅”们在家跟“红卫兵”们讲道理,免了阿公阿嫲的灾难。

但实际上阿公是已经被错误地批斗过的。在1952年土地改革时阿公被他任牧师的教堂当地的农民当成地主对待,被打到卧床不起几个星期,到后来农民们发现他跟教堂的田地没有关系才停止批斗他。当时“建元舅舅”可能还跟着阿公阿嫲生活,但妈妈已随大学生工作队在另外的农村地区参加土改运动,所以也知道成为土改对象有多么不幸;所以妈妈后来在广州报户籍时称阿公为“教师”是有先见之明的。本文上一部分也曾谈到广东土改的一些弊病和问题。

本文第一部分曾谈到一些在我个人环境周围曾出现或见到的“祸不单行”现象。阿公这次虽然没有被“抄家”,但后来在1970年代中期我们家住在大学校园里时他有一次在校园外集市买菜回家路上在我念书的中学门口附近被一辆卡车的侧面撞倒了,好在没伤筋骨,但司机下来看一下后便驱车扬长而去。阿公当时已是70多岁人,大腿上大片的红紫瘀伤数月后才痊愈。

我是应该在1966年秋季7岁多时入小学念书的,在1965年6岁多时我曾经报考过在住家附近(可能在同庆路上)一所海珠区入学年龄低一年的实验小学但没有被录取,但妈妈被“抄家”批斗后家里再也不愿让我进附近的小学。我记得很多时间跟爸爸在他的大学教师宿舍住,自己学习,不记得秋季开始时有进大学的附属小学念书,大概因为我们家在大学校园区没有户口。过没多久阿嫲便第一次回汕头市探亲,带我一起去,等我们在冬季回到广州时家已经搬进大学校园里我也就可以在附属小学读书了。从这时开始我见到或听到的文化大革命的暴力,我不久前的一篇英文博文,“Team Canada female athletes disqualified from Commonwealth silver medal, jailed Chinese democracy activist awarded with Nobel peace prize, and others in between (Part 2) – when violence is politically organized”,有专门讨论。

跟阿嫲到了汕头,那里的精神面貌比起在广州感觉好多了。

本文第一部分提到阿嫲林珍华原籍是澄海县盐灶乡人和阿公阿嫲原来在盐灶乡住。阿公阿嫲在盐灶乡住那是因为阿公是盐灶基督教堂的牧师。从盐灶出来的、阿嫲的祖父林章造是潮汕地区最早的西医生之一,也从盐灶出来的、女纺织手工艺家林赛玉是中国两大抽纱工艺之一的潮汕抽纱的发明人。

今天,盐灶被誉为潮汕地区“天主教、基督教教会活动及西医西药和抽纱工艺等文化最早发源地”,潮汕人对其推崇不亚于对毛主席的怀念,这从本文上一部分多次提到的广东著名重要报刊“羊城晚报”于2009年12月24日为那个周末的圣诞节和毛泽东生日在“潮汕文化”专栏安排的内容里,可窥其一斑(见“粤东周末”和“粤东周末:潮汕文化”,《羊城晚报》,2009年12月24日)。

阿公在盐灶任牧师时兼授“国文”课的教堂附属小学是潮汕地区历史上第一所教会学校,被名为“至善小学”(见陈卓坤“潮汕教会女学知多少”,原载《汕头特区晚报》,2009年2月16日,潮汕特藏网;和“盐灶”,维基百科)。正如宋朝文人王伯厚之“三字经”所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见“《三字经》的核心思想为何来自孟子?”,原载《中华读书报》,国学网,2008年6月27日),阿公对我的启蒙教育用心是“至善”的。

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阿公阿嫲如果还住在潮汕地区的话,当时风波灾难大概少不了。但他们已搬走多年,而留在汕头市的我的大舅父即阿公阿嫲的三子三女中最大的、还有我的小阿姨即妈妈最小的妹妹,都是凭自己工作建立事业的:大舅当时是汕头市抽纱进出口公司里一位对产品已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职员,而阿姨是天津大学毕业的化学工程师。虽然说阿嫲的近亲里有不少的抽纱业商人,妈妈的两位年长哥哥都还是做具体业务的,而从妈妈开始的四个手足在解放后全部上大学了。

与妈妈被“抄家”批斗的境况不同,汕头的大舅家和小姨家都参加了文化大革命各种问题的群众讨论,或在家里有兴趣地争辩。“建仁大舅”唯一的女儿“素娴姐姐”跟着一大帮她中学的多数是男性的“红卫兵”们到外地“串联”去了,有没有到了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我记不得了,但“素娴姐姐”在家的床便成为阿嫲和我的床。这些活跃的政治活动是不含暴力的,唯一的例外是大舅的长子“伯虔哥哥”,学习、体育、表现全拔尖的高中生成为汕头市一个“红卫兵”大组织的领头之一,后来还在带领“红卫兵”们冲击市公安局时被楼上砸下来的砖块打到脑震荡,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伯虔哥哥”太忙了,不多见,但大舅家的其他表哥们带我去离“外马路”家不远的海边拣贝壳,和在近一点的解放军军分区干部宿舍旁边的篮球场上教我打篮球;可惜“伯虔哥哥”没空,他可是校篮球队中锋,后来在广州读广东省粮食专业学校时也是;1980年代他在美国堪萨斯州进修面包制作时我就不知道了,白人的个头高多了,学院在美国前总统、原二次大战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家乡地区的曼哈顿市这我的第一篇博文“Greeting the New Millennium – nearly a decade late”有谈到。从美国回来后他还当过汕头市粮食局的副局长呢。

阿嫲的母亲姓谢。本文第一部分曾提到我的接生医生,即著名国民党左派领袖邓演达的嗣女、终身未婚的邓京育医生,她早逝的香港医科同学男朋友的抽纱商人父亲是阿嫲的谢姓表弟;本文上部分曾提到1990年亚洲小姐吴绮莉,亦即“小龙女”的婚外妈妈,她的外祖母是阿嫲的谢姓表妹;还有潮汕地区第一位基督教女牧師谢雪璋牧師也是阿嫲的表妹,她在文化大革命里有被批斗(见陳潔光“潮汕實地考察之旅”,香港基督教潮人生命堂;和汕头教会“谢雪璋牧师,我们怀念您”汕头基督教会讯20期)。

1966年和阿嫲在汕头,阿嫲的谢姓表弟们不少是原来做抽纱业生意的,他们家请吃饭时有大螃蟹;在小姨和姨丈家吃饭时有本文第一部分曾提到的有名的“薄壳米”、和小田螺;但不管在汕头哪里总会吃到鲜美的蚝烙(见“汕头蚝烙”,博雅特产网)。

我是在汕头时第一次学弹钢琴的,虽然我在广州的基督教堂也见过和在妈妈的中学里玩过。阿嫲的亲侄女“爱辉姨”给我上了几次课学最基本的一点点,那钢琴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妈妈读中学在她家寄宿时曾弹的。

阿嫲有好多个弟弟。最年长的、也即林章造医生牧师的长孙,继承祖志学西医后在盐灶乡开乡村诊所治病;不幸的是“林学道医生”在1949年解放左右时突然去世,死因我不清楚,有说是自杀身亡也有说是被共产党吓死的,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冤情或是个冤案。

阿嫲的其他弟弟们是跟谢姓表兄弟们一块做抽纱业生意的,但没到解放时已移民去澳大利亚或加拿大,只留下我称为三老舅即“爱辉姨”的父亲在汕头看管资产。我到他们那里跟“爱辉姨”学钢琴时,洋房二楼有一个房间的木地板中心已经陷得很厉害,不小心的话真能摔下到当时被政府征用的一楼 — 别摔坏了自己或砸伤了住楼下的市公安局副局长。

三老舅妗夫妇留着最小的孩子“爱辉姨”在汕头陪父母并学音乐、两个立志从医的儿子“明理舅”和“明德舅”在中国读医学院,送其他的子女们也去澳大利亚。今天只有长子“明理舅”还在中国,是在武汉地区工作的很有成就的妇科专家,虽然“爱辉姨”的姐姐曾以澳大利亚驻中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夫人的身份在北京住过几年。

邓京育医生的早逝的香港医科同学男朋友不算,我认识的谢姓表舅里也至少有两位,“景阁舅”和“景开舅”,在中国大陆读医科毕业后工作了不少年。

第一次到潮汕地区,给我留下特别印象的还有潮州市,潮汕地区的前首府,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使得汕头成为通商港口之后其中心地位才逐渐被汕头市代替。潮州市区在沿着韩江的山丘上,风景幽美还带有不少古式建筑风格,包括纪念曾任潮州刺史的唐朝大文人韩愈的(见“文化潮州”,潮州市图书馆;和“潮州:一个执着文人与一座城市的传奇”,原载《北京日报》,中国文明网,2010年6月29日)。

大概是刚过了1967年的元旦不久,我便随着阿嫲回到广州。这时我们家已搬进大学校园,我也就正式开始在校园里的小学入班念一年级。

我的个子高瘦,从小学入学一直到中学毕业都将坐教室的最后一行。一直到离开这小学校前,坐我身边的是优秀贤惠但执着地严格的女孩“杨俊慧”,而坐我前面的是聪明能干但会耍点子的男孩“袁凌”、即爸爸的同事“袁伟时叔叔”(见黎红雷“《岭表哲思》序”,中山大学哲学系,2010年12月2日)的小儿子。挺有意思的名字,但别以为“杨俊慧”的父亲是爸爸和“袁叔叔”的系主任、与毛主席同为湖南籍并紧跟毛主席红得发紫的杨荣国教授(见凡歌“杨荣国:一个历史学者的选择题”,原载《国家历史》2010年第2期,中大子弟网;和王保贤“应该知道一点杨荣国先生”,光明网,2010年5月28日),那是“杨淡苇”。“杨俊慧”班长的父亲是物理系教师,而她的好朋友“钟苹”同学的物理系教师“右派”父亲刚跳楼自杀死了这我不久前讨论文化大革命暴力的英文博文,“Team Canada female athletes disqualified from Commonwealth silver medal, jailed Chinese democracy activist awarded with Nobel peace prize, and others in between (Part 2) – when violence is politically organized”,有提到。

转下部分

2月 19, 2010

忆往昔,学历史智慧(一)——从幼年的故事说起

(这是我的第一篇中文博文,同在我的中国凤凰网博客发表。)

今天,中国农历的正月初六 (今年在公历二月十九日),是我已故外祖母的生日,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来开始我的中文博客。

外祖母姓林名珍华,非常好的名字,一样好的为人。纯朴贤惠的她与外祖父一起将我和妹妹从出生带到上大学的年龄,没有半句怨言,只有一颗爱心:甘甜的给孩子们,他(她)们要有将来,辛苦的我受得了。

其实外祖母的身架挺单薄的,82岁去世时走的是心力衰歇。年龄、长期的风湿和有几年的早期乳腺癌诊断只是使她的步子慢下来而已。

外祖母原籍广东省汕头地区澄海县盐灶乡,从小说潮州话我称她“阿嫲”、外祖父“阿公”。一个姓林为多的乡村,阿嫲的家庭已有两代不在村里谋生,但她和阿公在盐灶仍住了有两个年代,到了我出生前不久才离开,一走就到了妈妈工作居住的广州,再也没回过盐灶。

潮汕地区人多地少靠河靠海,别地人吃稠的潮汕人吃稀的,别地人吃冬腊的潮汕人吃盐腌的,比如美味驰名的‘盐灶薄壳米’(见“盐灶薄壳米”,揭阳新闻网,2008年7月29日)。

盐灶历史上的确是盛产渔盐的地方,据历史学家陈训先的考据(见“樟林古港三题”,《澄海史志—樟林古港》,澄海人民政府信息网):

“隋大业三年,这里与南洋寨城(今莲下镇)以外的一片海域,是隋炀帝训练水师,发兵琉球的大好基地;唐时已有小村浮聚;至北宋这里是个渔盐鼎盛的地方。“盐灶——樟林——东陇”所产生之盐,名甲东南沿海,故小江盐场榷盐司设立于此,专管歧山、华坞、玉井、南澳、海山、东界一带渔盐课税。”

所谓(设在此地的)榷盐司属于历史上的官盐制度,制盐和贩盐均由政府严格控制管理(见张荣生“中国历代盐政概说(1)”,贵盐集团《盐业文摘》)。

陈训先的考据也提到历史的有盛有衰,特别是打仗的年代,民众就苦了:

“自顺治三年(1646 年)至康熙五年(1666 年),郑成功“反清复明”的海上反清势力,经常进兵南澳、澄海一带,战祸频仍。清廷为了消灭反清势力,下令东南沿海所属县份,斥地内迁50里,“如有故犯,俱以通贼处斩。”故澄海也不例外,诏下必行,其时樟林“墟市尽废,目睹一片荒凉”人民不堪其苦,遍地哀鸿。”

陈训先用“盐灶——樟林——东陇”作为汕头地区盐灶附近沿海一带的名称,但盐灶其实不过是个小乡村,隔壁的樟林才是驰名历史古港。樟林原来比汕头要大得多,直到十九世纪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汕头成为国际通商港时樟林的经济地位才真正被取代(见林炎藩文章,“漫谈樟林古港”,粤东门户-潮汕家园网)。

但偏偏就这个盐灶小乡村,其名字据当地史志记载是由清朝雍正皇帝钦赐的:本来叫新港埠的小村在雍正五年出了一个进士李嵩德,觐见皇帝时说村人多垒灶煮盐为业(见“盐灶”,《维基百科》;或,“盐灶村”,《百度百科》)。

但我在互联网上找不到提及李嵩德为雍正五年进士的其他文史,只在历史学家陈春声的“信仰空间与社区历史的演变”一文中读到苏湾都盐灶乡进士李嵩德撰有《苏湾北考亭朱子祠碑记》载于乾隆《澄海县志》卷25“艺文”,因此仍不能确认这个“盐灶”名字来历故事的真实性。以讹传讹的误差不时会有,就如雍正五年是公元1727年仍会有1570年之误。

盐灶村在中国以至东南亚的真正小名气,出自每年农历正月的‘游神拖老爷’风俗,是潮汕地区现在最大的游神活动,颇有现代旅游价值(虽然这点非人人同意),据潮学家黄挺说,规模媲美马来西亚“小汕头”新山的柔佛古庙游神(见新山、柔佛潮州八邑会馆文章“本会潮汕访问团向韩山学院邀约授潮州美食文化系乡情”,《星洲日报》<大柔佛>,2007年10月15日)。

这个据说从清朝乾隆年代(即雍正的下一位)开始并一直坚持下来的群众庆典,按《潮州日报》转载陈训先文章“盐灶“拖神”的风俗——潮汕文化中的一奇特造神现象”的解释,其对神像的不敬和发泄与出南洋发财的运气有关:

“澄海盐灶村面临大海,古时候村民以捕鱼为生。 据《盐鸿志》和民间口碑,相传乾隆年间,村里有一渔民出海挨缉(一种人工捕鱼挨掠的方法),捞到一块酷似人形的木头。那渔民随手向后扔掉,可是,挨前几步又被捞上来,这样反复无数次,那渔民心中诧异,疑那木头是神明的化身,便祷告说:“你若是神明,若能帮我捞得一篓鱼,就带你回家供奉。”说也凑巧,那天果真缉掠颇丰。渔民践诺,就把那木头带回来,将此事告诉众乡人,大家都说敢是神明降临,建议将这木置于村庙中,供全村参拜,香火益旺。

光阴荏苒,一年过去了。盐鸿村有敬神旧俗,每年农历正月举行游神赛会时,需拈阄抬扛神偶;还规定,中头阄者需备十桌酒席,宴请村中众位“老辈”,那位渔民恰好中了头阄,因家贫无法安排酒席,就后悔去年将这木头带来供奉,岂不咎由自取?越想越气愤,于夜间乘人不备,索性带着绳子,径进村庙,将这木头捆缚得紧紧地,拖下来,一直拖到海滩,深深地埋进滩泥里,双脚踏上去,狠狠地踩,边踩边骂道:“你真没良心,去年我救你,今年反害我;我若发不了财,千年万年也不把你挖出来!”说罢,回家收拾行李,直奔樟林古港,漂洋过海去了。

真是无巧不成“神”。那年正好风调雨顺,盐灶村五谷丰登,渔汛大旺。那渔人在南洋也发了一笔横财。他心里想:定是那木头暗中庇佑的,于是,快到游神的日子,就提前赶回家乡,二话不说,一个人直奔海滩,把那木头从海滩泥里挖起来,请来高明的匠师,顺着木势把木头雕成一尊“赤面红须,脸生瘊子,眼珠突出,炯炯有神,左手按膝,右手执锏,威风凛凛”的神偶,粉饰金身后,供上了正殿。这神祗,就如此地敬立起来。

这一年,游神赛会,特别热闹,红男绿女,奔走相告,消息传遍潮汕各地乃至南洋群岛,大家都说:“这位神老爷一定喜欢拖,越拖越兴旺!”从此,盐灶村便形成拖神的风俗。每年游神赛会节日一到,中阄者便把麻绳准备好,把神偶紧紧捆缚起来,从大殿拖进轿里,又从轿里拖到路上;有的要拖进田里,有的要拖下海滩,拖拖扯扯,你争我夺,各不相让,非把它拖得断手折足,掉耳缺鼻不罢休!现在,盐灶村拖神的风俗仍然保留着,不过,敬神的观念逐渐有所转化,虽然仍带有几分迷信色彩,但青年们却把他当成一种有趣的民间体育活动……”

这个“拖神”先驱人从渔民到发海外南洋财的解释故事,也不是所有人接受的。有网上博客文章称用澄海当地文化学家蔡英豪的说法,“盐灶并非侨乡,向来没有出洋的传统,而且以前出洋,有幸衣锦还乡者,起码也要几十年,等到此人回乡,早已物是人非,不可能有如此大之号召力改变一乡的风俗”(见“盐灶夜不眠”,钱坑空间, 2007年10月23日)。

其实中国在二十世纪下半载与外部世界近乎隔绝,在此前几十年里又是战火不断,本土文化风俗的来源和外人与它们的关系谁还顾得了?

一个多世纪前在十九世纪后期,不少美国人和英国人曾经在一本畅销书中读到过中国汕头地区盐灶村的这个奇怪风俗,但这个“拖神”开头者据该书的记录并非因中了头阄需备多桌酒席宴请村中众位“老辈”但家贫无法、故拖神发泄,而是本身是一位“长辈”和游神赛会组织者,但在收了村人贡献的游神赛会费用后去赌博,把钱全输掉,因而无法:

“Long ago, in the village of Iam Chau, a sum of money was contributed, and placed in the hands of a village elder to pay the expense of this annual festival; but this master of ceremonies was a gambler, and immediately lost all the money in play. Days passed, and as the theatre and procession were not forthcoming, the contributors became urgent that he should perform his duties, and so constantly harried him that he was at his wits’ end for excuses wherewith to pacify them. One of the causes of the urgency of the people was the fear that the god would become ill-tempered and harmful if longer neglected. As the New-year approached the clamour increased, but with neither money nor credit he was unable to furnish the usual equipments for the god’s journey. So, early one morning, he went to the temple, took the god on his back, and started off on the established rounds. An amazed crowd soon followed him, and some attempted to take the god from his back. After many struggles and escapes, he was at last driven to the shore, where he was shut in between the crowd and the sea, and then the contest ended in the waves, where the god was jerked to and fro, to the peril of its gliding and the destruction of its limbs. Thence the victors took it to the temple, where it was repaired and reinstated, amid the fears of the alarmed populace over whom its influence was supposed to extend. But the ensuing year proved to be a most auspicious one, with abundant crops, and no epidemics. The public weal was then accredited to the extraordinary treatment and sea-bath that the god had received, and so on every anniversary of that performance its peculiar features have been imitated in that village to the present day.”

这本名为《Pagoda Shadows: Studies from Life in China》的畅销书于1884年在汕头撰写、波士顿出版,1887年在伦敦再版,其作者 Adele M. Fielde 是当时在汕头地区传教的美国浸信会女传教士和在美国颇有名气的女权主义者,汕头地区基督教会人士称她为“斐姑娘”。不久前一个“上海國拍2009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还专门热点介绍了一本该书原版的珍藏本。

你若不信“斐姑娘”的话,她出此书时正准备去在美国费城的自然科学院(The Academy of Natural Sciences)学习生物学和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而且数年后更脱离浸信会,在美国全身投入科学研究、政治教育和女权活动。

是不是不喜欢“斐姑娘”揭了一些中国人的“短”了?

“斐姑娘”1873年在汕头建立的“明道妇女学校”被认为是全世界第一个专为妇女开设的圣经学校,她在1883年出版的(用罗马字母注音的)汕头方言词典是另一个第一,她还被称为是西方基督教会鼓励支持中国妇女反对“裹足”的带头人。

你有兴趣的话可在网络上(比如“开放的图书馆”(Open Library))读到“斐姑娘”写的一些书。

我在英文博客 Feng Gao’s Blog – Reflections on Events of Interest 上的文章,“Bangkok to Kwangtung, and back to America”,也正在同时讨论有关的历史问题,包括 Adele M. Fielde 在历史上的贡献。

我的阿嫲林珍华在十九世纪末期出生,从来没有缠过脚,而且会读写罗马字母注音的潮州白话文,因为她在一个基督教家庭出生长大、在一个基督教女校受启蒙教育。

一九五九年阿嫲阿公来广州,因为妈妈要生我了,还要教书,当中学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忙的不得了;阿嫲阿公愿意帮助,求之不得。

爸爸是江西人,不是宗教信仰者,从小家里也没有这个传统。但他在社交上挺折衷的,加上大学教学研究工作紧张、在单身教工宿舍过夜,只在周末到妈妈这边来,与妈妈大学同窗既能恋爱结合算半个入婿也就无所谓了。

正月初六外祖母的生日今年正好在父亲生日前一天,所以我今天中文博客的开始更有一层意义。一年前我的英文博客文章,“The myth of political vendetta in the Royal Canadian Mounted Police’s Airbus Affair investigation, the politics of Brian Mulroney and Jean Chretien, and some social undercurrents in Canada”,已有提到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以及有关他的去世。

幼年的故事应该从出生时说起的,但我一点也记不得。

幸好从很小时妈妈就不断告诉我,经常来看我们的邓医生,一位和谐可亲、比妈妈年长的女性,是我的接生医生。

多年后妈妈解释说,那其实不完全准确:邓医生是我出生时医院隔壁接生区的主治医生,但她经常过来看妈妈和我这个初生婴儿,也就算是为我接生了。

妈妈说她能到这个前身是广州重要的教会医院的产科来迎接我的到来,是邓医生帮助安排的。

妈妈又说邓医生一九四十年代在香港读医科时,她的同学男友是妈妈的一位表哥,香港潮汕抽纱商谢姓表舅的公子;但谢公子不幸得病在手术时死亡,邓医生也就终生没嫁,像妈妈自己的表姐一样亲。

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我就以为邓医生是一位天主教徒、和我出生的医院是以前天主教的医院。

其实不是的。阿嫲来自的盐灶村是潮汕抽纱业的发源地。在一八八十年代创制这个产品工艺的林赛玉女士,是阿嫲的同村人。

俗话说,“同姓三分亲”,同小乡村又同姓,说不定真的有点宗亲关系。让我看看历史记载怎么说林赛玉的——可能跟‘游神拖老爷’一样也是不很清楚的。

澄海作家卢继定在“潮州对潮汕抽纱事业的贡献”(《潮州日报》,2009年11月25日)一文中说:

“关于抽纱的来源,有几种说法,为较多数人认可的说法是:林赛玉从西方传教士那儿学习花边并加以创新而来的。

林赛玉是汕头市澄海区盐灶乡人。盐灶是西方宗教到潮汕进行传教活动最早的登陆点之一,林赛玉很早就接受洗礼,加入基督教会。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前后,在汕头礐石进行传教活动的外国传教士胡德(女)委托盐灶教会为其物色到自己家中服务的女佣人,教会推荐林赛玉前往。林赛玉到外国传教士胡德家中后,因工作勤快,深得胡德夫妇信赖。胡德喜欢手工艺,会做西方花边,在传教之余常在家中编织花边,并将其赠予教友以联络感情,为传教提供方便。绣女出身的林赛玉对这种新工艺产生了浓厚兴趣,常在一旁观看。传教士胡德便将技术要点传授给她,林赛玉不仅很快学会,而且对这种新工艺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传教士胡德夫妇后来回国,林女士也回到盐灶。其时,丈夫已忘故,她以刺绣为生。心灵手巧的她便将在传教士家中学到的西方技艺和自己所擅长的中国传统勾织刺绣工艺相结合,创制出工艺独具一格、以前大家见都未见的新产品,名称仍然定为“绣品”。此产品一问世就得到大家喜爱,产品被抢购一空。她便将此技艺传授给其女徐淑英、徐淑静和邻居祝婶等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盐灶全乡。”

林赛玉是在1896年从外国女传教士“胡德”那里学来西方工艺后与中国传统勾织刺绣工艺相结合而创制出抽纱工艺的;卢继定文章里更提到林赛玉后来与潮州市商人丁惠龙合作扩展抽纱生意。

汕头市政府网站关于林赛玉发明抽纱工艺的说法也相似(见“澄海是中国抽纱制品两大发祥地之一”,来自《汕头年鉴(2005)》)。

潮汕文史学者谢锡全在汕头市外事侨务局网站上的文章称此外国女传教士为“胡纳德”(见“盐灶:潮汕抽纱业的发源地”,《潮人杂志》,汕头市外事侨务局)。

潮汕民艺网称此女传教士为“纳胡德”(见“盐灶:岭东教会的发祥地”,潮汕民艺网)。

这些大概都相近,只是外国女传教士名字的翻译不同而已,但潮汕民艺网的故事有更具体的叙述,即纳胡德是汕头“福音医院”英国人莱爱力医生的妻子,且林赛玉是医生的雇员而非家庭佣人:

“值得一提的是:1886年,盐灶港头女信徒林赛玉在汕头福音医院给英国人莱爱力医生当雇员时,莱爱力的妻子传教士纳胡德让林赛玉学习勾棉纱通花,作为送礼佳品带往国外,被认为是优美的装饰品,后来林赛玉回盐灶,把勾通花技术传授给20多名妇女。1902年,通花正式在汕头地区投产,遍布潮汕各县,使潮汕成为抽纱之乡。”

这就有本可查了:莱爱力是原汕头福音医院在1880到1926年间的院长,今天的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的网站上有记载这段历史的(见“医院历史”,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

应该看看基督教的文刊怎么说的。香港《基督教周报》李金強的文章不但提到莱爱力、纳胡德夫妇与抽纱业起源的关系,还给出了纳胡德的英文名字,Sophia A. Norwood(见“「信仰自由、禮儀互尊」百年教會──基督教潮人生命堂”,《基督教週報Christian Weekly》,2009年11月15日):

“抽紗連枝興旺教會

原來清末民國,地處沿海的潮汕鄉民,不少浮海出外謀生,遠至暹邏、越南、星馬,近至香港。而寓港潮人,至1930年代,為數接近3萬人,從事各行各業,其中以營商最為突出,包括航運、南北行轉口貿易、茶居、抽紗、客棧等,尤以南北行之潮幫最為顯赫。而抽紗業則與潮汕基督教信徒來港發展,關係密切,此乃抽紗業源起於潮汕教會之故也。根據教會之記錄,據說潮汕美北浸信會女傳教士納胡德(Sophia A. Norwood),下嫁長老會福音醫院院長萊愛力醫生,眼見從事苦力的貧窮會友,生活艱困,遂教導貧困會友之婦女從事織繡,又代其將產品轉銷國外,獲得厚利,內地會友爭相來汕學習。而潮汕的抽紗業亦由是興起,成為當地著名的出口商品。香港為遠東轉口貿易的中心,故不少從事抽紗業的潮人信徒,於20世紀初,相繼南下香港建行營銷,至40年代初,為香港潮人抽紗業的全盛時期,多達六,七十家。”

这我就知道了:据基督教英文史刊记载,“纳胡德”(Sophia A. Norwood)是美国(中)西部妇女浸信传道会于1877年派来汕头协助“菲姑娘”(Adele M. Fielde)的女传教士。

信不信“菲姑娘”由你!

莱爱力医生为院长的汕头福音医院属于英国长老会,这些都是基督(新)教的,不是天主教。

那么我的阿嫲与同盐灶村的林赛玉的关系呢?

阿嫲的祖父林章造,在林赛玉时代正好是汕头福音医院的医生,是汕头历史上首批华人西医生之一;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今天你可能只听说过治盲名医林起医生而没听说过林章造医生,两人都是从盐灶出来学医的年轻人(见“治盲名医林起”,摘自《汕头日报》,潮汕人联盟):

“清同治六年(1867),汕头建立私立福音医院(院址在外马路82号),成为潮汕首家医院,林起、林章造在这家医院学习系统的临床诊断。…”

怪不得阿嫲的亲戚里有香港潮汕籍抽纱商业人士,而且其一位年青公子竟能与邓医生有“生死恋爱史”!

阿嫲当年在汕头基督教“淑德女校”毕业时也想学医的,她是林章造医生(也是牧师)的长孙淑女;但她留校教书短期后就嫁给阿公,跟阿公了。

邓医生关照我出生的医院原来是美国长老会的“柔济医院”,在1899年12月12日最初开张时是当时中国第一所女医校的附属赠医所,在1949年后成为广州市第二人民医院(与汕头福音医院一样是“第二”!),其历史上有不少有趣难得的轶事(见“彭加木早产 保温箱救命”,《广州日报》,2009年12月12日):

“新中国成立前,科学家彭加木在这里出生;医院医护人员曾掩护产后的邓颖超逃离国民党白色恐怖下的广州城;社会学家费孝通也在这里得到过救治。”

邓医生退休前曾任这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

历史也有邓京育医生的名字。

邓京育的嗣父是原国民党左派领袖、黄埔军校教育长和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邓演达率领在蒋介石与共产党之间的第三派,与共产党有很多合作但不被完全接受。邓京育在两岁时被过继为邓演达女儿,在仅八岁时嗣父便因组织反蒋活动被囚禁南京后秘密枪决。嗣父被杀那年曾与她和生父、邓演达哥哥邓演存匆匆见面,鼓励她好好学习、长大做一个有用的人。邓京育的生父邓演存是北伐军将领,曾任汉阳兵工厂厂长,后来为广东省政协委员(可参见丘挺,、郭晓春著“邓演达生平与思想”,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及见“邓演达故居”,中国惠州三栋投资招商网)。

在任黄埔军校教育长和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之间,邓演达曾被蒋介石贬为黄埔军校潮州分校教育长(但邓家并非潮汕人,而来自地处潮州与广州之间的惠州)。

像邓医生这么有爱心有成就的女性,个人亲密历史里的遭遇却如此“祸不单行”。

我在一九八十年代初去美国念博士生,就再没见过邓京育医生,挺想念她的。邓医生继承父志,在1988年到1992年间是邓演达创建的中国农工民主党的第十届中央常务委员,而在那同一段时间我在加拿大的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工作。

已故中国科学院院长卢嘉锡在那同一时期成为农工民主党主席,接替刚去世、曾参加辛亥革命和北伐战争并协助邓演达建立农工民主党(初称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的季方老人。

类似邓京育医生的早年失嗣父在国家领袖家庭历史里也有见:江泽民前主席在13岁时被过继给六叔江上清,而就在同一年里嗣父成为革命烈士(见“江泽民:从书香人家走出的总书记”,南方周末》,新华网)。

一九八十年代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数学博士时我有幸住进南京来的“小李”同学的公寓。“小李”比我年长、高届和经验能力丰富,在学习上对我的帮助和启发不可多得,后来更在北京中国科学院系统培养新人。

记得当时台湾来的访问学者、哲学家陈鼓应教授即将到北京大学任教,托“小李”带一本新著给住在斯坦福大学那边的江南作家留念,之后不久忽有噩闻:虽为蒋经国先生旧部下,江南仍因自己新著《蒋经国传》遭刺杀。

据说因受江南命案影响,连当时已居住美国的蒋介石遗孀宋美龄也放弃了写回忆录的设想(见“《宋美龄最后的日子》:为何不愿写回忆录”,《中华读书报》,新华网)。

1992年我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省(British Columbia)从大学学术界政治起卷入一些加拿大政治,之后数年没有工作,且多次被警察局无辜拘留起诉或无理送进精神病院,被扣押共有数月时间。1996年一位台湾移民来的女商人请我帮她做点小生意,工作方才从头起步,而这位江梅女士又告诉我她已故父亲在台湾坐过几年正式牢房,皆因曾任孙立人将军政治秘书至蒋介石总统不悦。我的英文博客文章,““Nairobi to Shenzhen”, and on to Guangzhou”,有谈到这段个人历史。

人若懂世故会少说话以免惹事上身,特别是政治里的一些事情是不太容易理解,但不提有时又会觉得很别扭。

譬如农工民主党的名称与它今天的组织成分定义便极端地不一致、不相称。

该党在1930年成立时名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很显然邓演达想通过与蒋介石的斗争来改变当时执政的国民党的政治方向,但他因此失去了宝贵生命而目的并未达到。1931年邓演达被杀,1935年该组织改名为“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可见在邓演达后其大方向作了重新调整。(参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简史”,中国农工民主党舟山市委员会)

在1947年当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与共产党即将进行全面内战时,在章伯钧带领下该组织改名为今天的“中国农工民主党”,其目的应该是争取中间靠左的民众;历史记载的党的章程纲领中提出的基本方针“为和平民主而斗争”符合这一点,而且提出的路线“同共产党密切合作,参加和支持民盟”与邓演达原来的做法也是一致的。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部分农工民主党成员认为该党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组织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不同意的大多数成员也作了结束的准备,但此时周恩来总理鼓励他们继续奋斗(见“中国农工民主党为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做出重要贡献”,中国农工民主党玉溪市委员会):

“1949年10月,农工党中央机关从香港迁到北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为了“确定自己的前途,明确今后的任务”,1949年11月14日至26日,农工党在北京召开第五次全国干部会议。

“五干会议”中心任务是传达学习政协文件,讨论整理全国党务。章伯钧在会上作了《政治报告》,总结了建党以来的主要成绩和教训。会议期间,一部分代表提出农工党应该“光荣结束”,理由是农工党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已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和必要。多数人不愿意取消组织,只是等待着最后做出“光荣结束”的决定。在关键时刻,共产党表示了极大的关怀,周恩来于11月22日上午邀请章伯钧、彭泽民、季方、郭则沉举行座谈,对农工党的前途、任务和作用初步交换了意见。当天下午,周恩来邀集全体代表并作了重要讲话,指出:农工党是一个有革命传统的政党,在革命困难时期作过不屈不挠的斗争,革命胜利之后也还有它的历史任务,不能让它无疾而终。一个革命政党不必害怕自己消灭,但是农工民主党还没有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消极。周恩来的讲话语重心长、肝胆照人,听者无不心悦诚服、感激振奋。代表们反映:从中国实际出发,农工党同共产党风雨同舟数十年,今后也还要同共产党一道奋斗。农工党有责任团结广大的农工党党员和所联系的群众共同进步,为人民服务,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会议期间,毛泽东主席接见了与会全体代表,勉励民主党派要过好战争关、土改关、社会主义关,使代表们深受鼓舞。”

然而在一九五十年代后,农工民主党的章程对其组织成分的定义逐渐变得越来越狭窄。

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9年,由周谷城代表该党作的总结指出农工民主党“已经成为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特别是以医药卫生界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分的社会主义劳动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简史”,中国农工民主党舟山市委员会)。这当然很可能是既成事实。

但在1988年(即卢嘉锡成为主席、邓京育成为中央常务委员之一那年),党的章程正式地“规定农工民主党主要由医药卫生和科学技术、文化教育界的中、高级知识分子组成,具有政治联盟的特点,是致力于社会主义事业的政党”(见“1988年11月9日 中国农工民主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中国共产党新闻)

虽然知识分子是劳动者,“农工”的概念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到了1997年(人口科学专家蒋正华接替卢嘉锡成为党主席时)的党章程,连科学技术和文化教育界的知识分子也被排除在中心以外(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章程(中国农工民主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1997年10月29日通过)”,农工党陕西省委员会):

“中国农工民主党是以医药卫生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具有政治联盟特点、致力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政党。

本党由革命先烈邓演达等同志于1930年8月9日在上海创建。在民主革命时期,本党团结爱国知识分子和进步人士,同中国共产党亲密合作,共同奋斗,为争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作出了重要贡献。”

如果不愿意回到1930年邓演达建立该党、或1947年该党改为现名时的广泛代表性目标,为何不按历史做法再次更名以使“名副其实”?

与邓京育医生交流这个看法是为期已晚。妈妈告诉我邓医生前些年去香港后不久即去世。

“逝者如斯夫”,只希望长久的人和后来的人多做些有社会效益的事情。

在出生后我能记住的最早事情,是躺在床上时如果觉得下身一部分有点鼓鼓别扭的,便要哭叫;这时如果我建元舅舅(妈妈的小弟弟,在广州读书)正好在的话,他会用潮州话逗我,译成普通话一个意思是“鸟鸟逗逗”;后来我也就学会了在有同样的身体感觉时向爸爸妈妈或阿公阿嫲诉说,“鸟鸟逗逗”。大概不到两岁吧。

四岁左右时,经常与住同一栋中学教师宿舍的马老师的儿子玩。“洪仔”(或“红仔”)与我年纪相近,但精灵的多,老要带我到宿舍楼侧边排雨水沟处去建挡水沙堆。

上瘾后我自己也会去那里建挡水沙堆玩,连大人叫我上楼回家也不愿停止。但到了这种不听话的时候,有时会有体罚的,像被阿嫲用竹条追逐、因为我不甘愿被罚打几下(要跑到阿嫲同意不打或只打一下、最多两下),或像被爸爸赏一巴掌。打的不一定重,可是我的皮肤嫩。大人们其实是很疼我的,像阿嫲仍愿意背我走路,但爸爸下令禁止,都四岁多了,太不像话。

到了五岁多,建元舅舅会有时带我去他的工学院学生宿舍住几天,让我骑在他肩膀上他沿着宿舍旁边的铁路走,潮州话的叫法译成普通话大概是“骑公鸡丁”。

我那时要看大人书了,浏览的第一本是“欧阳海之歌”,但不懂得建元舅舅是学水利建筑设计的,很快会到在南宁市的广西水利电力设计院工作,而他的同事们会开玩笑说他设计绘图很像女孩子会“绣花”。

建元舅舅真的会一点绣花,至少手工针织做的很棒。我妹妹“阿宁”出世时他在广州读书,家里有不少毛线衣是他手工做的,阿嫲也会一些但舅舅做的更好。转眼间“阿宁”今天已是美国纽约州一所大学的教授,而她们家在进入新世纪不久便已搬进一栋带小游泳池的房子,座落于一个名叫 Norwood 的小村庄——与纳胡德女传教士一样的名字。

不要真以为建元舅舅像女孩子,他曾是长跑和负重竞走的业余运动员还因此伤了腰筋。

文化大革命期间建元舅舅下放在广西梧州县做小水利水电建筑设计,后来调回广州在国家水利部珠江水利委员会工作,退休前曾任该委员会派驻广东历史上最大的综合性水利工程——清远飞来峡水利枢纽(见“广东规模最大的综合性水利工程飞来峡水利枢纽”,清远日报政府网站编辑部,2009年9月23日)的首席施工代表。

在珠江主流几个重要地点做了一辈子“绣花”般的设计,最后能分一份清远飞来峡‘流沙枢纽’(见“北江干涸 清远挖渠“解渴””,《广州日报》,2009年1月9日)的光荣担子,也不冤枉了建元舅舅几十年的勤恳专心。

从“鸟鸟逗逗”到“骑公鸡丁”,再到“清远飞来峡”,我真为建元舅舅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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