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的博客 – A refreshed feeling

11月 9, 2011

忆往昔,学历史智慧(六)——青少年时代对政治思想的一些兴趣

接上部分

“文化大革命”是一个以“毛泽东思想”为中心的左派政治统治的时代。在这个时期里的小学和中学教育,除了各门课程里充满了的革命内容和背景,每星期还有几次正规的政治学习。本文第四部分提到的、在小学四年级时我被同学朋友“袁凌”启引到有关林彪副主席指示与毛主席指示有否不同的讨论、再被他向班主任“罗德贞老师”报告我说了林副主席坏话的事情,记得便是在一次政治学习后发生的。

从小学一年级课程开始我们就学习毛主席语录。到了二年级下学期和三年级时,语文课和政治课开始有整篇文章内容,我们便学习了“为人民服务”和“纪念白求恩”。在五年小学教育完成时,我能回忆到的在政治和语文课程里学到的毛泽东文章的全文或大部分,应该有《毛泽东选集》第一卷里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和“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第二卷里的“反对自由主义”、“论持久战”、“青年运动的方向”、“新民主主义论”和“《中国工人》发刊词”,第三卷里的“反对党八股”、“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论联合政府”和“愚公移山”,及第四卷里的“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关于重行颁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训令”、”全世界革命力量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将革命进行到底”、“论人民民主专政”、“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别了,司徒雷登”和“唯心历史观的破产”。

毛泽东的哲学文章“实践论”和“矛盾论”,应该是到了中学我们才学的全文。

至于我自己,小学毕业时“毛选”四卷里的几乎所有文章都应是翻阅过的了,虽然并不全懂。

当时毛泽东选集四卷里的文章基本上是按年份时间排列的(见“毛泽东选集”,百度百科),所以实际上勾划出了以他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方针政策的进化演变过程。

从一开始,即在1921年中国共产党建立后的几年内对中国社会的分析和革命策略的设想,毛泽东就很坚决地站在无产阶级(工人阶级)和半无产阶级(贫苦农民和小手工业者等)的立场上,提出无产阶级是“革命运动的领导力量”而在其对立面的“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完全是国际资产阶级的附庸”,而对在它们之间的阶层,他认为:“半自耕农的革命性优于自耕农而不及贫农”,“小资产阶级的三部分,对于革命的态度,在平时各不相同;但到战时,即到革命潮流高涨、可以看得见胜利的曙光时,不但小资产阶级的左派参加革命,中派亦可参加革命,即右派分子受了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左派的革命大潮所裹挟,也只得附和着革命。我们从一九二五年的五卅运动和各地农民运动的经验看来,这个断定是不错的”,和“中产阶级主要是指民族资产阶级… 中国的中产阶级,以其本阶级为主体的“独立”革命思想,仅仅是一个幻想”,等等。(见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人民网)

如果说对一个人的评估是以其对革命的态度为准,那么该人的革命态度从毛泽东这种相当严格的分析看来已由其所在的阶级等级的属性所决定。“宗法封建性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阶级,是几千年专制政治的基础,帝国主义、军阀、贪宫污吏的墙脚。打翻这个封建势力,乃是国民革命的真正目标。孙中山先生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所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内做到了。这是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未曾成就过的奇勋。这是好得很。”(见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新华网)

当然也简单得很!

在毛泽东大声赞扬农民运动这个“奇勋”的几个星期后国民党与共产党合作的决裂,使得毛泽东在政治上不得不作退一步的调整,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作为一个‘过渡阶段’表示接受。“中国迫切需要一个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这个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领导才能完成。从广东出发向长江发展的一九二六年到一九二七年的革命,因为无产阶级没有坚决地执行自己的领导权,被买办豪绅阶级夺取了领导,以反革命代替了革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乃遭遇到暂时的失败。”(见毛泽东“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1928年10月5日,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中国必须立即开始实行下列两方面的民主改革。第一方面,将政治制度上国民党一党派一阶级的反动独裁政体,改变为各党派各阶级合作的民主政体。这方面,应从改变国民大会的选举和召集上违反民主的办法,实行民主的选举和保证大会的自由开会做起,直到制定真正的民主宪法,召集真正的民主国会,选举真正的民主政府,执行真正的民主政策为止。… 共产党是否同意三民主义?我们的答复:是同意的。三民主义有它的历史变化。孙中山先生的革命的三民主义,曾经因为孙先生与共产党合作加以坚决执行而取得人民的信仰,成为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的胜利的革命的旗帜。但是一九二七年国民党排斥共产党(清党运动和反共战争),实行相反的政策,招致革命的失败,陷民族于危险的地位,于是三民主义也就失去了人民的信仰。… 重新整顿三民主义的精神,在对外争取独立解放的民族主义、对内实现民主自由的民权主义和增进人民幸福的民生主义之下,两党重新合作,并领导人民坚决地实行起来,是完全适合于中国革命的历史要求,而应为每一个共产党员所明白认识的。共产党人决不抛弃其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他们将经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阶段而达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阶段。”(见毛泽东“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1937年5月3日,中国共产党新闻)

这种妥协在毛泽东看来是共产党对外的策略而并不代表共产党人自己的原则。“自由主义的来源,在于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因此产生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是和马克思主义根本冲突的。它是消极的东西,客观上起着援助敌人的作用,因此敌人是欢迎我们内部保存自由主义的。自由主义的性质如此,革命队伍中不应该保留它的地位。”(见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1937年9月7日,中国共产党新闻)

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对华入侵战争后,中国学生、青年民众的抗日精神高涨,许多人投入到共产党的抗日运动中,包括去延安参加革命,这使毛泽东对有小资产阶级背景或受其影响的青年知识分子的态度变得有更多一些的接受性。“中国革命的性质是什么?我们现在干的是什么革命呢?我们现在干的是资产阶级性的民主主义的革命,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超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范围。现在还不应该破坏一般资产阶级的私有财产制,要破坏的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这就叫做资产阶级性的民主主义的革命。但是这个革命,资产阶级已经无力完成,必须靠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的努力才能完成。这个革命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目的就是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建立一个人民民主的共和国。这种人民民主主义的共和国,就是革命的三民主义的共和国。它比起现在这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状态来是不相同的,它跟将来的社会主义制度也不相同。在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中是不要资本家的;在这个人民民主主义的制度中,还应当容许资本家存在。… 延安的青年们是团结的,是统一的。延安的知识青年、学生青年、工人青年、农民青年,大家都是团结的。全国各地,远至海外的华侨中间,大批的革命青年都来延安求学。今天到会的人,大多数来自千里万里之外,不论姓张姓李,是男是女,作工务农,大家都是一条心。这还不算全国的模范吗?延安的青年们不但本身团结,而且和工农群众相结合,这一点更加是全国的模范。”(见“毛泽东:青年运动的方向”,1939年5月4日,1919-2009 纪念五四运动90周年,赛乐网)

这个新的民主主义立场这时在毛泽东看来是中华文化创新的一个根本的方向。“什么是中华民族的新政治、新经济,又什么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呢?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必须分为两步,其第一步是民主主义的革命,其第二步是社会主义的革命,这是性质不同的两个革命过程。而所谓民主主义,现在已不是旧范畴的民主主义,已不是旧民主主义,而是新范畴的民主主义,而是新民主主义。由此可以断言,所谓中华民族的新政治,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治;所谓中华民族的新经济,就是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所谓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见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1940年1月,石油大学(华东)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但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是以共产党和无产阶级的领导为前提的,即归根到底必须是无产阶级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这三种东西,都是反马克思主义的,都不是无产阶级所需要的,而是剥削阶级所需要的。这些东西在我们党内,是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反映。中国是一个小资产阶级成分极其广大的国家,我们党是处在这个广大阶级的包围中,我们又有很大数量的党员是出身于这个阶级的,他们都不免或长或短地拖着一条小资产阶级的尾巴进党来。… 不错,党八股中国有,外国也有,可见是通病。但是我们总得照着季米特洛夫同志的指示把我们自己的毛病赶快治好才行。“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切实领会下面这条起码的规则,把它当作定律,当作布尔什维克的定律:当你写东西或讲话的时候,始终要想到使每个普通工人都懂得,都相信你的号召,都决心跟着你走。要想到你究竟为什么人写东西,向什么人讲话。”这就是共产国际给我们治病的药方,是必须遵守的。这是“规则”啊!”(见“毛泽东:反对党八股”,1942年2月8日,新华网)““人性论”。有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当然有的。但是只有具体的人性,没有抽象的人性。在阶级社会里就是只有带着阶级性的人性,而没有什么超阶级的人性。我们主张无产阶级的人性,人民大众的人性,而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则主张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人性,不过他们口头上不这样说,却说成为唯一的人性。有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所鼓吹的人性,也是脱离人民大众或者反对人民大众的,他们的所谓人性实质上不过是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因此在他们眼中,无产阶级的人性就不合于人性。现在延安有些人们所主张的作为所谓文艺理论基础的“人性论”,就是这样讲,这是完全错误的。”(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5月,新华网)

毛泽东对共产党人和在延安的革命知识分子所提出的无产阶级化严格要求,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共产党与国民党在政治上争取全国民心的较量斗争中是一个不可不考虑的背景。“在彻底消灭日本侵略者和建设新中国的大前提之下,在中国的现阶段,我们共产党人在这样一个基本点上是和中国人口中的最大多数相一致的。这就是说:第一,中国的国家制度不应该是一个由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专政的、封建的、法西斯的、反人民的国家制度,因为这种反人民的制度,已由国民党主要统治集团的十八年统治证明为完全破产了。第二,中国也不可能、因此就不应该企图建立一个纯粹民族资产阶级的旧式民主专政的国家,因为在中国,一方面,民族资产阶级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表现得很软弱;另一方面,中国早已产生了一个觉悟了的,在中国政治舞台上表现了强大能力的,领导了广大的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以及其它民主分子的中国无产阶级及其领袖——中国共产党这样的新条件。第三,在中国的现阶段,在中国人民的任务还是反对民族压迫和封建压迫,在中国社会经济的必要条件还不具备时,中国人民也不可能实现社会主义的国家制度。那末,我们的主张是什么呢?我们主张在彻底地打败日本侵略者之后,建立一个以全国绝对大多数人民为基础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我们把这样的国家制度称之为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制度。… 有些人怀疑中国共产党人不赞成发展个性,不赞成发展私人资本主义,不赞成保护私有财产,其实是不对的。民族压迫和封建压迫残酷地束缚着中国人民的个性发展,束缚着私人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破坏着广大人民的财产。我们主张的新民主主义制度的任务,则正是解除这些束缚和停止这种破坏,保障广大人民能够自由发展其在共同生活中的个性,能够自由发展那些不是“操纵国民生计”而是有益于国民生计的私人资本主义经济,保障一切正当的私有财产。”(见毛泽东“论联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几年前毛泽东谈到的“革命的三民主义的共和国”到这时已变成“以全国绝对大多数人民为基础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了。难道真的,“私人资本主义”的个性这时对毛泽东来说又不是“脱离人民大众或者反对人民大众”的了而是可以“自由发展”的?

毛泽东在1946年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会面谈话,更将中国共产党的反帝国主义和反封建殖民主义宣传攻势扩展到广大美国民众那里(见毛泽东“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1946年8月6日,广西横县人民政府):

“斯特朗问:你觉得中国的问题,在不久的将来,有政治解决、和平解决的希望没有?

毛答:这要看美国政府的态度。如果美国人民拖住了帮助蒋介石打内战的美国反动派的手的话,和平是有希望的。

问:你对于美国是否可能举行反苏战争如何看法?

答:关于反苏战争的宣传,包括两个方面。在一方面,美国帝国主义确是在准备着反苏战争的,目前的反苏战争宣传和其他的反苏宣传,就是对于反苏战争的政治准备。在另一方面,这种宣传,是美国反动派用以掩盖当前美国帝国主义所直接面对着的许多实际矛盾,所放的烟幕。这些矛盾,就是美国反动派同美国人民之间的矛盾,以及美国帝国主义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之间的矛盾。美国反苏战争的口号,在目前的实际意义,是压迫美国人民和向资本主义世界扩张它的侵略势力。你知道,希特勒和他的伙伴日本军阀,在一个长时期中,都曾经把反苏的口号作为奴役本国人民和侵略其他国家的托辞。现在美国反动派的做法,也正是这样。

美国反动派要掀动战争,首先必须进攻美国人民。他们已经在进攻美国人民了,他们从政治上、经济上压迫美国的工人和民主分子,准备在美国实行法西斯主义。美国人民应当起来抵抗美国反动派的进攻。我相信他们是会这样做的。

问:这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但是如果美国使用原子炸弹呢?如果美国从冰岛、冲绳岛以及中国的基地轰炸苏联呢?

答: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当然,原子弹是一种大规模屠杀的武器,但是决定战争胜败的是人民,而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

不久后,在1946-49年内战中共产党与国民党力量的对比由共产党处弱势向共产党占上风的迅速改变,使得毛泽东可以考虑从新民主主义阶段并未真正开始的现况向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迅速转变的可能。美国对以蒋介石为领导的国民党政府的继续支持使得毛泽东可以经由反帝国主义和反封建殖民主义政策回到其从一开始就坚决主张的的无产阶级纲领,并带领共产党在苏联的支持下完全打败国民党。如果说孙中山是中国的列宁,那么毛泽东是准备成为中国的斯大林的。“历史是按照斯大林所指出的方向发展的。十月革命给世界人民解放事业开辟了广大的可能性和现实的道路,十月革命建立了一条从西方无产者经过俄国革命到东方被压迫民族的新的反对世界帝国主义的革命战线。这条革命战线是在列宁,而在列宁死后是在斯大林的英明的指导之下建立起来和发展起来的。… 以苏联为首的世界革命统一战线,战胜了法西斯主义的德意日。这是十月革命的结果。假如没有十月革命,假如没有苏联共产党,没有苏联,没有苏联领导的西方和东方的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统一战线,还能设想战胜法西斯德意日及其走狗们吗?… 十月革命的光芒照耀着我们。苦难的中国人民必须求得解放,并且他们坚信是能够求得解放的。一向孤立的中国革命斗争,自从十月革命胜利以后,就不再感觉孤立了。我们有全世界的共产党和工人阶级的援助。这一点,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是理解的,他确定了联合苏联反对帝国主义的政策。他在临终的时候,还写了一封给苏联的信,当作他的一份遗嘱。”(见毛泽东“全世界革命力量团结起来 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1948年11月,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对毛泽东来说,西方帝国主义的外部威胁使得共产党和无产阶级有根据可以采用斯大林式的革命策略在自己势力范围内彻底战胜资产阶级,并且此后管理国家的手段也可以更为绝对化。““你们独裁。”可爱的先生们,你们讲对了,我们正是这样。中国人民在几十年中积累起来的一切经验,都叫我们实行人民民主专政,或曰人民民主独裁,总之是一样,就是剥夺反动派的发言权,只让人民有发言权。… “你们不是要消灭国家权力吗?”我们要,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要,我们现在还不能要。为什么? 帝国主义还存在,国内反动派还存在,国内阶级还存在。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强化人民的国家机器,这主要地是指人民的军队、人民的警察和人民的法庭,借以巩固国防和保护人民利益。以此作为条件,使中国有可能在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的领导之下稳步地由农业国进到工业国,由新民主主义社会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消灭阶级和实现大同。军队、警察、法庭等项国家机器,是阶级压迫阶级的工具。对于敌对的阶级,它是压迫的工具,它是暴力,并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你们不仁。”正是这样。我们对于反动派和反动阶级的反动行为,决不施仁政。我们仅仅施仁政于人民内部,而不施于人民外部的反动派和反动阶级的反动行为。… 一九二四年,孙中山亲自领导的有共产党人参加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一个著名的宣言。这个宣言上说:“近世各国所谓民权制度,往往为资产阶级所专有,适成为压迫平民之工具。若国民党之民权主义,则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数人所得而私也。”除了谁领导谁这一个问题以外,当作一般的政治纲领来说,这里所说的民权主义,是和我们所说的人民民主主义或新民主主义相符合的。只许为一般平民所共有、不许为资产阶级所私有的国家制度,如果加上工人阶级的领导,就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制度了。”(见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纪念中国共产党二十八周年”,1949年6月30日,凤凰网)

在毛泽东即将建立的这种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制度下,对美国存有“幻想”的中间民主派知识分子是会被共产党当作“右派”对待的。“有一部分知识分子还要看一看。他们想,国民党是不好的,共产党也不见得好,看一看再说。其中有些人口头上说拥护,骨子里是看。正是这些人,他们对美国存着幻想。他们不愿意将当权的美国帝国主义分子和不当权的美国人民加以区别。他们容易被美国帝国主义分子的某些甜言蜜语所欺骗,似乎不经过严重的长期的斗争,这些帝国主义分子也会和人民的中国讲平等,讲互利。他们的头脑中还残留着许多反动的即反人民的思想,但他们不是国民党反动派,他们是人民中国的中间派,或右派。他们就是艾奇逊所说的“民主个人主义”的拥护者。艾奇逊们的欺骗做法在中国还有一层薄薄的社会基础。”(见毛泽东“丢掉幻想,准备斗争”,1949年8月14日,求是理论网)

当时美国政府的中国政策是什么,毛泽东有谈到。“对于美国怀着幻想的善忘的自由主义者或所谓“民主个人主义”者们,请你们看一看艾奇逊的话:“和平来到的时候,美国在中国碰到了三种可能的选择:(一)它可以一干二净地撤退;(二)它可以实行大规模的军事干涉,帮助国民党毁灭共产党;(三)它可以帮助国民党把他们的权力在中国最大可能的地区里面建立起来,同时却努力促成双方的妥协来避免内战。”为什么不采取第一个政策呢?艾奇逊说:“我相信当时的美国民意认为,第一种选择等于叫我们不要坚决努力地先做一番补救工作,就把我们的国际责任,把我们对华友好的传统政策,统统放弃。”… 为什么不采取第二个政策呢?艾奇逊说:“第二种供选择的政策,从理论上来看,以及回顾起来,虽然都似乎是令人神往,却是完全行不通的。战前的十年里,国民党已经毁灭不了共产党。现在是战后了,国民党是削弱了,意志消沉了,失去了民心,这在前文已经有了说明。在那些从日本手里收复过来的地区里,国民党文武官员的行为一下子就断送了人民对国民党的支持,断送了它的威信。可是共产党却比以往无论什么时候都强盛,整个华北差不多都被他们控制了。从国民党军队后来所表现的不中用的惨况看来,也许只有靠美国的武力才可以把共产党打跑。对于这样庞大的责任,无论是叫我们的军队在一九四五年来承担,或者是在以后来承担,美国人民显然都不会批准。我们因此采取了第三种供选择的政策……””(见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1949年8月18日,中国评论新闻网)

杜鲁门总统领导的美国政府和艾奇逊国务卿代表的对华政策不希望中国打内战、不愿意参加中国内战但也不让共产党通过联合政府取得比国民党更大的权力优势,这点早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时毛泽东已预料到。“美国帝国主义要帮助蒋介石打内战,要把中国变成美国的附庸,它的这个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但是,美国帝国主义是外强中干的。我们要有清醒的头脑,这里包括不相信帝国主义的“好话”和不害怕帝国主义的恐吓。曾经有个美国人向我说:“你们要听一听赫尔利的话,派几个人到国民党政府里去做官。”我说:“捆住手脚的官不好做,我们不做。要做,就得放开手放开脚,自由自在地做,这就是在民主的基础上成立联合政府。”他说:“不做不好。”我问:“为什么不好?”他说:“第一,美国人会骂你们;第二,美国人要给蒋介石撑腰。”我说:“你们吃饱了面包,睡足了觉,要骂人,要撑蒋介石的腰,这是你们美国人的事,我不干涉。现在我们有的是小米加步枪,你们有的是面包加大炮。你们爱撑蒋介石的腰就撑,愿撑多久就撑多久。不过要记住一条,中国是什么人的中国?中国绝不是蒋介石的,中国是中国人民的。总有一天你们会撑不下去!”同志们,这个美国人的话是吓人的。帝国主义者就会吓人的那一套,殖民地有许多人也就是怕吓。他们以为所有殖民地的人都怕吓,但是不知道中国有这么一些人是不怕那一套的。”(见毛泽东“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1945年8月13日,安徽省人民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

当然在说这些话的四个月前,毛泽东已在“论联合政府”报告中提出共产党要建立的新民主主义制度是“一个以全国绝对大多数人民为基础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

与美国政府的意愿相反,它所调停的国民党和共产党的纷争的最后结局是1949年共产党在中国大陆的全面胜利及之后毛泽东逐步地、全面地推行的无产阶级纲领,从1952年农村土地改革开始,在1958年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时进入其经济上和制度上的顶峰,并更在1966-76年的“文化大革命”十年里达到其政治上和意识形态上的巅峰。

按老师的要求学习毛主席著作我是很认真的,但我从小的性格就是喜欢自己思考想象但不倾向激进。课余更多的政治阅读与爸爸是研究马列主义的大学教师的家庭环境很有关系。

记得大约在小学二年级初时,老师布置了一个很特别的‘忆苦思甜’作业,要求每人回家向父母了解家庭历史后写一篇关于自己家庭在解放前有多苦、在解放后有多幸福的今昔对比作文。

我那时已懂事,知道外祖父阿公在解放前是基督教牧师也是小学教师,按妈妈的意思就简短地写了:阿公以前是小学教师,家庭不可能支付下一代的高等教育,妈妈的哥哥们十几岁就去做工,多亏解放了妈妈和她的弟妹们都能上大学。

爸爸的脾性犟一点,家庭情况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爸爸此前已告诉过我:我祖父爷爷是江西农村并不富裕的出身,年轻时到附近的吉安市打工做店员,后来跟老板跑上海时间长后积蓄了一些钱,也就在吉安有一点“小工商业”了。我当时准备写跟妈妈的情况相似,即爸爸也是因为解放了才能够上大学并还成为大学教师的。

爸爸坚决不同意我这样写他的家庭背景。他说:你写爸爸解放前家里原来很穷,冬天烧不起“火塘”,父母生的几个孩子都因此得病死了,只有最小的两个即爸爸和我的姑妈活下来了。

我跟爸爸争辩说,你是告诉过我几位比姑妈更大的哥哥姐姐没活到大,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爷爷是个店员总不至于连火塘也烧不起。这时爸爸对我发火了并说:如果你不愿写我写了你带去交,为什么小学老师要了解学生那么多家庭历史?你就按我说的写。我只好将爸爸的意思写进去了,但总觉得不自然,是我学生时期写政治作文时感觉最不恰当的几次之一。

直到今天我也仍不清楚爸爸的其他哥哥姐姐们为什么会全部在童年夭折了,很遗憾的人生。我曾在本文第三部分引过的爸爸的一本专著的“自序”谈他从进入文学到转入哲学的经历,在这“自序”里边他也谈到一些家庭历史(见高齐云《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生形态探微》,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

“我的故乡江西吉安,故称吉州、庐陵,历史上名士辈出。我幼年时,就从长辈那里听到欧阳修、文天祥的故事和诗词。先母李凤娥出身江西吉水一个大家庭,她常带我去探望娘家的亲人。当我读小学时,就在那里看到陈岳修撰的《唐书》、欧阳修修撰的《新唐书》和他的《欧阳文忠集》、杨万里的《诚斋集》、文天祥的《文山先生全集》等,并且阅读了其中的一些篇章。故乡先贤的风范和他们优秀的诗文,给我留下了不灭的印象。先父高华生是位商店店员,远在外地工作。但他关心子女的成长,回乡探亲时往往带来一些新书,其中就有鲁迅、茅盾、巴金等的著作。这些现代中国文豪的名著,也培养了我对中国文学的喜爱。”

既然祖母奶奶“李凤娥”是“江西吉水一个大家庭”出身,那么爷爷“高华生”这个商店店员在结婚后可能会得到女方家庭的一些资助来开始他的小生意,至少娶了这个妻子所成的家不至于其开头几个孩子都因冬天受冻病死吧?

江西吉安地区的吉水,那可是毛泽东的祖籍来源地,其祖先毛太华在元末明初时从吉水县八都镇龙城迁往湖南湘潭成为韶山的毛氏始祖,毛泽东是他的20世孙(见“江西吉水建成毛泽东祖籍渊源展示馆 拟5月1日迎客”,2011年3月18日,新浪网;和毛凌志“毛泽东女儿李讷再次回祖籍吉水拜谒先祖并参观“毛泽东祖籍渊源展示馆””,2011年10月24日,中国吉水)。与湖南相邻的吉安地区的井冈山又是1927年国共分裂后毛泽东领导的红军游击队割据的大本营,他在那里写下了前面引到的“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一文,还攻占过吉安市在那里成立工农民主政府(见“红色根据地井冈山是何人给毛泽东推荐的”,2008年11月4日,深圳新闻网;张涛之“毛泽东移军下吉安 杨开慧慷慨赴刑场”,摘自张涛之《中国人民解放军演义》,2009年10月30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和李兴文、杜宇“星星之火映天红(伟大历程)——记井冈山道路”,原载《人民日报》,2011年5月19日,西北民族大学)。

不过到了爸爸出生的1933年,红军的苏区已经扩大了而且其中心移去靠近福建的瑞金,毛泽东在那里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见肖居孝“瑞金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旧址群”,2009年8月7日,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

从我所知道的来说,爸爸的家庭对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是开明地接受的。虽然在1950年代爷爷便退了休而他开的丝绸布料铺生意也被“公私合营”了,但本文第二部分已提到我的“高冰如”姑妈与东北南下的解放军转业干部“潘义云”姑父两人在家庭上结合并在工作上合作,在吉安市继续发展这个领域的事业。

但在文化大革命将无产阶级纲领大力推进到顶点、从而回到了毛泽东在他开始革命对中国社会所作的按阶级等级的分类时,‘开明’已是不够的。奶奶大概在1960年代末去世,之后不久爷爷便被遣回他出生的农村去接受‘劳动改造’。为什么呢?因为爷爷原来在生意做的好时在老家买了一点田地,按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做嘛,但当然自己不可能在那里耕种而是雇人耕种的。这在农村算是“地主”类的,所以到了这个“阶级斗争”的社会阶段一个70多岁的老人便得回农村单独居住、参加体力劳动并接受监督。幸好老家离吉安市不远,姑妈姑父不时可去探望他。

所以在1970年代初的几年里,如本文第四部分所回忆当时爸爸是中山大学“文革写作组”的成员,达到了多次到北京在“解放军报”、“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参加撰写革命文章的巅峰状态,但他的父亲在同一时期是回在老家农村被按地主对待接受劳动改造的,虽然爷爷已离开家乡几十年而且在吉安市属于开明的“民族工商业”人士。

妈妈的家庭情况其实也有一点类似的问题。本文第三部分曾提到阿公阿嫲1959年从家乡汕头地区来到广州帮妈妈护理刚出生的我时,妈妈将阿公的身份报为退休的“教师”而不是“基督教牧师”,后来阿公阿嫲到文化大革命时便没有受到冲击,而之前阿公在土地改革时已被误当教堂田地的“地主”批斗殴打过。但阿公王超英的父亲、即与阿公同为潮汕地区历史上书法家的基督教传道人士“王资深”,不是正式牧师而有兼做生意,并在家乡也买了田地,所以后来(如第三部分所提到)在1968年大学校园里“红卫兵武斗”、妈妈的表弟“维三舅”带我到揭阳县他家去回避时,他带我拜访的在阿公祖家揭阳炮台镇塘边村居住的阿公四弟即我的“四老叔”,是被划为地主成份的。

在江西吉安地区井冈山旁的毛泽东妻子贺子珍的家乡永新县也有一个塘边村,毛泽东与贺子珍是1928年在那里的农户徐仔虎、周香姬夫妇家结婚的;当时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与子女还在湖南参加共产党地下活动,仍未牺牲,但毛泽东与她们联系信息甚少(见“毛泽东再婚后:得知杨开慧还在世深感内疚”,摘自史一帆《告诉你一个诗人的毛泽东》,2008年6月29日,天水在线;“毛泽东与贺子珍的爱情转折点:塘边遇险”,摘自陈冠任《贺子珍》,2011年6月21日,人民网;和刘志宏、尹小林“毛泽东江西永新塘边村旧址整修一新”,2011年9月19日,光明网)。

我在本文第四部分曾提到,在1930年代贺子珍在苏联学习、收听塔斯社广播时才与同学们一起了解到毛泽东在延安已与江青结婚,以及目睹该景的林利女同学后来在1980年代曾与爸爸和其他马列主义哲学学者共同编写书籍。

但那也不一定是最可怜的了。杨开慧牺牲前不知道毛泽东已另有妻子、拒绝了与他离婚保住自己生命的条件(张涛之“毛泽东移军下吉安 杨开慧慷慨赴刑场”,摘自张涛之《中国人民解放军演义》,2009年10月30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而像我们“文革”上学的孩子们,根本没正式听说过毛主席的前妻贺子珍,只知道杨开慧烈士、和毛主席与“中央文革”领导江青同志的女儿李敏、李讷姐妹,虽然李敏其实是贺子珍的(见康华清“向父亲反映江青的问题 文革中的李敏和毛泽东”,2005年6月30日,中华网)。我还是在中学时期听了本文第四部分提到的北方家庭背景的齐向前同学谈起“高干”私事,才知道有贺子珍这个人。

在小学低年级时,老师要求我们写‘忆苦思甜’作文,更给我们讲革命历史。老师告诉我们毛主席出身于“上中农”家庭,也即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文章里称为“自耕农”的。之后有些同学便私下议论说:按毛主席的分析那也并不是很革命的啊,比不上“下中农”(即“半自耕农”),更比不上“贫农”。

到了文化大革命后,大家才从文章报道中了解到原来毛主席的普通农民父亲因为精明能干自己发财成了韶山最富裕的人家,应算“地主”的,至少毛泽东自己承认是“富农”,但毛泽东十几岁时便出去读书之后参加革命了。不但如此,严格地说来毛泽东本人也当过“地主”,因为他父母在他与同志们建立中国共产党之前便已去世,均享年52岁,家产由毛泽东这位长子继承。即便在他写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的革命时期毛泽东仍有回家乡,也有用资产帮助革命,是位“红色地主”。(见“家庭成分究竟是什么 毛泽东出身贫农还是富农?”,选自田树德《真相:毛泽东史实80问》,2009年12月8日,凤凰网;和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893-1949)》,人民网)

这也使我想起姑妈姑父去世时都是72岁左右,而只有一个养子,在本文第二部分提过的,很可惜。

这样的革命理论和个人现实给人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当然在绝对权力管制下参加阶级斗争的老百姓不知道真实情况,只可以相信。

孙中山提出的、共产党提倡的“耕者有其田”思想是可贵的,但在毛泽东领导下通过平均田地消灭富有阶级进而集体化建立的、以无产阶级为首的高度中央集权的等级制度,其优越性主要显示于与中世纪封建农奴社会的人身对土地的依附及对土地拥有者的从属制度的比较:农民还是没有自己的田地,不过田地不属于富人们了,在实践上属于各级共产党和政府集权机构,农民和各界老百姓的工作、生活和活动空间则仍完全依附从属于他们所在的生产或工作单位。不难想象为什么在毛泽东1976年去世后其极端制度便马上开始松解。不过中国的马列主义研究学者们对马克思原生形态学说在这方面的启示原来一直没有真正重视(见黄敏兰“近年来学术界对“封建”及“封建社会”问题的反思”,2005年9月12日,近代中国研究;和张奎良“马克思对封建制的界说——读马克思关于《公社土地占有制》一书摘要兼论马克思对欧洲中心论的批判”,2010年第3期,哲学研究)。

将前面引过的他的“论人民民主专政”文章的话语再看一遍,便能看出毛泽东的以“绝大多数人民为基础”的阶级斗争政治依靠和使用贫苦民众的报复心理多于社会发展愿望,代表他们的部分自然意愿而非一定根本利益:以前资产阶级专有的要被倒过来变成以无产阶级为首的、和以多数民众为基础的但后面这点在实际制度上并没有保障,而主要依赖于无产的比资产的对老百姓的苦与甜更有亲身感受这种朴素心理——这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发展超越了传统阶级固有制的时代已经是片面的而且束缚了带创造性的生产力。毛泽东的父亲、还有像我爷爷,都是务农做工创业起家的,而革命的毛泽东反而继承了“地主”父亲的家产,这难道没有一点‘讽刺性’?

毛泽东身后的中国共产党领导阶层至少在经济领域方面努力改变这种制度状况。爸爸在他主编的、1985年出版的《社会主义社会矛盾概论》的“绪论”里指出:

“一九八一年,中国共产党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全面地总结了建国以来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并且对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矛盾的许多重大问题作了科学的阐述。《决议》指出,在剥削阶级作为阶级消灭后,阶级斗争已经不是国内的主要矛盾。… 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我国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资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毛泽东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建立的集权制度在其实践上不但未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资文化需要,而且在他的后期使得农业和大工业生产停滞不前、商品经济和科学创造性生产力被完全束缚。这落后的生产有其历史原因也有其社会制度原因,这在今天是能看清楚的了。

对与共产党革命看法不同、或思想不完全一致的知识分子和非无产阶级阶层的排斥打击是这个制度的一个重大缺陷和停滞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小时耳听目睹的“文化大革命”本文前几部分已回忆了不少,但这种排斥打击是从共产党革命的早期开始就很严重的,而且与斯大林领导的苏联和共产国际的革命政策有关。毛泽东在延安时在1939年12月提到:“许多军队中的干部,还没有注意到知识分子的重要性,还存着恐惧知识分子甚至排斥知识分子的心理。许多我们办的学校,还不敢放手地大量地招收青年学生。许多地方党部,还不愿意吸收知识分子入党。这种现象的发生,是由于不懂得知识分子对于革命事业的重要性,不懂得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知识分子和资本主义国家的知识分子的区别,不懂得为地主资产阶级服务的知识分子和为工农阶级服务的知识分子的区别,不懂得资产阶级政党正在拚命地同我们争夺知识分子,日本帝国主义也在利用各种方法收买和麻醉中国知识分子的严重性,尤其不懂得我们的党和军队已经造成了中坚骨干,有了掌握知识分子的能力这种有利的条件。… 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时期,许多地方许多军队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今后决不应重复;而无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的造成,也决不能离开利用社会原有知识分子的帮助。”(见毛泽东“大量吸收知识分子”,1939年12月1日,中国地质大学;和黄金魁“延安时期毛泽东提出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原因考察”,《湘潮》2010年第1期,惠州学院教学资源网)

但当共产党革命在中国大陆取得胜利后,这种毛泽东已保证不再发生的排斥性心理和做法很快地又开始了。

阿公所属的中国基督教界里,有不少开明人士对共产党、特别是其宣传的爱国主义和新民主主义是支持的或有同情心的。最有名的一个例子是在1928-32年受共产党江西苏区革命影响的福建汀州基督教“福音医院”傅连璋院长医生,他在周恩来和毛泽东的说服下将整所医院迁到瑞金成为“中央红色医院”,到了苏区后才知道共产党的“肃反”政策很严厉、自己的医生女儿女婿均被当作反革命枪毙而自己也几乎如此,还有共产党内的等级观念也很严格,即使在他成为共产党中央领导医务保健工作负责人后若不成为共产党员或不完全接受共产党的革命政治会有危险的;但不管如何傅连璋最后还是逃不过“文化大革命”的劫运。(见余茂春“毛泽东的另一位私人医生傅连璋”,北美行;王凡“五进中南海的医疗保健总管”,中共河北历史网;和黎勤、郑淑芸“毛泽东保健医生傅连璋称林彪吸毒”,原载《百年潮》2000年第4期,2011年03月28日,腾讯新闻)

傅连璋是在1925年反英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时接替英国人成为汀州基督教福音医院院长的,而“五卅运动”浪潮推动了全国性的“非基督运动”,当时周恩来带领国民革命军从广州东征到潮汕地区,也在汕头直接领导了当地的“非基督运动”来收回教育权;这个运动赶走了许多外国传教士,使得华人得以承担重要的传教工作和现代教育工作,被认为是基督教在中国自治、自养、自传过程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见习五一“简论近代中国的非基督教运动”,《科学与无神论》2007年第2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论坛;和秦梓高“周恩来带领民众收回汕头教育权”,原载《汕头日报》2009年8月29日,汕头大学图书馆潮汕特藏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周恩来总理直接指导下在1950年大规模地开始的“三自”爱国运动更使天主教和基督教摆脱西方教会的控制(见赵晓阳“割断与帝国主义的联系:基督教“三自革新运动”的初始”, 2009年2月23日,中国现代史网):

“周总理… 谈话给基督教领袖们“深刻的印象和鲜明的启示……基督教应当自动地肃清帝国主义在它里面的力量和影响”。当代表们把基督教会自1920年代以来提倡的“自治、自养、自传”的理想和实践告诉周恩来时,他不但表示赞同,而且表示嘉许,认为这是基督教今后必须遵守的途径。”

但实际上华人担任重要传教工作、朝“自治、自养、自传”方向发展的过程是早就开始的了,至少在阿公王超英任牧师的汕头地区盐灶教堂。它不但是潮汕地区历史上第一所基督教教堂,在1849年创立的,还是第一所由华人担任牧师的教堂,早在1882年就开始的传统,而在阿公主持的1940年代其精神面貌更是焕然一新(见林春雨“基督教本土化进程及方式——以汕头市盐灶乡为个案”,《汕头大学学报》2003年增刊):

“自1849年2月12日黎力基牧师莅临盐灶,在港头社租得林元章之佩轩书屋居住布道,揭开盐灶基督教历史的序幕,在之后150多年的历史中,盐灶基督教的发展虽经历曲折,但总体趋势不断发展壮大。…

1941年王超英牧师在职期间先后成立了圣歌班、青年团契、儿童主日学、妇女团契、成人主日学等各项圣工,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为了抵御外族侵略和争取全国解放发挥了团结民众、共同斗争的不可磨灭的作用。

与黎力基牧师华服传教相映成趣的,是在黎离开盐灶几十年后,教会方面迈出了对基督教本土化更有深远意义的一步:聘请本土牧师。“一八八二年盐灶堂与孚山(即浮山)、黄岗、柘林等会联合聘请陈翁树銓为牧师。查岭东大会属下堂会,聘请国人为牧师者,以盐灶为首;而国人在岭东任牧师者,以陈翁树銓为初实。”

阿公王超英牧师“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为了抵御外族侵略和争取全国解放发挥了团结民众、共同斗争的不可磨灭的作用”,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在1949年10月2日主持了教堂一百周年纪念仪式,那天正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二天,之后他有被邀为澄海县人民代表会议代表;但不久后土地改革他便被拉去当成教堂田地的“地主”批斗了。

从土地改革开始,澄海县的农村教会全部被停止活动一直到1980年代。如陈斯存牧师所说(见陈斯存“野芳虽晚不须嗟——珍惜“基督教三自爱国”成果的体会”,汕头基督教会讯21期):

“倘若“三自”是共产党的产物,哪会上下政策不一致?他们肯定会两手抓:一方面进行土地改革,一方面让基督徒去爱国爱教。哪里还会叫教会“活动停止”和“堂宇征用”的憾事发生?这时地方党政还没有看好“三自”,“三自”真是“春风疑不到天涯”,吹不到我们村镇教会。

难怪有人说:“五十年代是大城市的三自,六十年代是省级的三自,八十年代是县级的三自”。我们澄海的村镇教会,要在三十年后,才沐得三自春风。这是主安排的时间、是主的恩典,是主里弟兄姐妹的共同努力,和干部群众的认可才成的。”

这么娓娓来迟的春天很值得感叹,但毛主席早在1927年已经说过,孙中山国民革命四十年要做而没做到的农民在几个月内就做到了。

从林春雨文章和陈斯存文章看到,在1950年左右澄海县至少有十来所教堂和1600多基督教徒,而盐灶堂就有800多人,占全县半数左右可见其特殊地位。

阿公当时虽只是个乡村牧师,但他的教堂和阿公阿嫲的基督教家庭历史可以说是基督教本土化、努力实现“自治、自养、自传”这个过程的见证。这篇博文这第六部分我选择发表的日子就是为了纪念阿公在农历10月14日的生日,今年在公历11月9日。

阿公阿嫲在被迫离开盐灶教堂工作后,在精神上和生活上都是很不容易的,但他们仍很爱国。在1950年代阿公阿嫲继续居住盐灶,当地政府农会征用了教堂屋宇但有将牧师住屋留给他们,而在汕头工作的我的“建仁”大舅一家则经常帮助关照;阿嫲的性格我从小就了解,她会不停地虔诚祷告、乐观期望,但这回‘基督的奇迹’没有出现而到了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时连牧师屋也被征用了,阿公阿嫲便在1959年迁到广州来帮妈妈扶养我。到了1960年代经济困难时,阿公阿嫲唯一不在中国大陆的子女、妈妈的另一位哥哥我的“建勋”二舅想请他们移民去他香港家,因为有香港教堂要请阿公作牧师,但阿公阿嫲表示我年纪小,他们愿意留在广州照顾和教育我。

在1950年代初,盐灶教堂附属的的“志上小学”(见林春雨“基督教本土化进程及方式——以汕头市盐灶乡为个案”,《汕头大学学报》2003年增刊)、也即本文第三部分提到的“至善小学”,也被关闭。当时小学校长、基督教之江大学毕业生、已故先贤林重三牧师公子和阿嫲堂弟“林子良”便申请移民去澳大利亚做“潮汕抽纱”生意了,(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谈到)潮汕抽纱可是历史上盐灶基督徒女工艺家“林赛玉”的发明。到了1960-70年代,妈妈惯称为“七叔”的林子良先生基本上每年都到广州参加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每次回来都看望关照阿公阿嫲。本文第三部分曾提到建仁大舅在汕头抽纱进出口公司工作,他有时也陪同领导到当时中国大陆商品主要出口渠道“广交会”洽谈业务。

所以到了1980年代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旧址改为“广东贸易中心”时请阿公题名(本文第五部分曾谈到),知道历史的潮汕人士会认为其意义不止于阿公的出色书法。潮汕抽纱在1960-70年代的历届广交会上都很受青昧,为国家政府挣到了不少当时非常难得的外汇。(见张家昌““南国名花”怒放”,1979年6月28日,人民日报;和“汕头外贸人接力征战“百届广交会””,原载《特区晚报》,2006年10月9日,阿里巴巴网)

阿嫲的祖父、受英国长老会传教士宾为邻(William Chalmers Burns,又译宾威廉、宾惠廉)牧师洗礼的盐灶少年出身的“林章造”医生,在1901年成为汕头市的正式牧师,而当时汕头市是一个重要通商港埠,市内教堂的牧师基本上是外国传教士。阿公的祖父“王烈及”、即书法家王资深的父亲,则在此前一年的1900年成为当时潮汕首府潮州市的正式牧师,是潮州市内英长老会的首位华人牧师。(见“盐灶堂会百年纪念刊 – 先贤传”,盐灶中华基督教堂;和“基督教在潮州历史”,李榭熙教授提供手写本部分,广州市中山文献馆)

1900-01年正巧是“庚子之乱”、即“义和团运动”时期。汕头大学林春雨文章谈到当时盐灶教堂刘泽荣牧师的亲身经历(见林春雨“基督教本土化进程及方式——以汕头市盐灶乡为个案”,《汕头大学学报》2003年增刊):

“我们在盐灶堂第二任牧师刘泽荣牧师的《刘氏家谱》中还发现了一个发生在庚子年的故事:“庚子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之乱,窘逐教会,劫杀教士教徒。盐灶堂会辄遭逼迫。公不避艰险,漏夜奔走四十余里,迳投澄海县署,击鼓鸣冤,幸蒙派员镇压,匪氛卒获消弭,沉冤终以得伸。盐灶教徒,欢呼雀跃,感激涕零。”

盐灶教堂《百年纪念刊》里的“先贤传”还提到盐灶教堂家庭出身的潮汕地区第二位华人牧师林芳在(阿公家乡所在的)揭阳县十多所教堂任过牧师——其中就有他于1892年在揭阳县城建立并任最高牧职的教堂(见“基督教世光堂”,揭阳市民族宗教网)——后又任过汕头区会会长。

可见在二十世纪初义和团运动发生前,不但历史特殊的盐灶教堂早已是由华人自理自传,而且在外国传教士聚居中心地点之外的农村地区的华人基督教堂的自治性也已很大。

义和团之乱对基督教会的损坏和教徒的迫害甚严重,但也促使了外国传教会开始在中心地方也重视提拔华人。阿公的祖父和阿嫲的祖父便是在这时刻被委以高等牧职的,如盐灶教堂《百年纪念刊》中“先贤传”所描写的林章造医生任牧职的背景(见“盐灶堂会百年纪念刊 – 先贤传”,盐灶中华基督教堂):

“林牧师章造… 幼从宾为邻牧师学道受洗,后就吴威凛医士习医,业成问世,旋受延返汕头福音医院襄理医务,兼任汕头堂会执事长老,前后历卅余年。活人救人,有口皆碑。既又辞事旋梓,期月后汲约翰牧师邀任传道,会庚子之乱,牧师应处泰然。一九〇一年,汕头堂会擢为牧师,潮惠长老总会特准汕头长老大会进其名而立之…”

可见林章造当时从汕头市医生改行成为汕头市牧师还开了一个“由下到上”提名的先例。

当然基督教会以华人为主要领导是到了1920年代特别是“非基督教运动”之后的事。阿嫲的父亲“林受天”牧师便任过“潮惠长老总会”下属“汕头长老大会”的后身、“岭东大会汕头区会”的会长(见“盐灶堂会百年纪念刊 – 先贤传”盐灶中华基督教堂)。

综合这些家庭历史有关的例子,能见到基督教在广东潮汕地区的本土化和“自治、自养、自传”的发展过程从1880年代已开始、特别是在农村地区、及以历史最悠久的盐灶教堂为中心,还能见到教会在这个本土化过程中受到了反基督教浪潮的打击但也因其刺激而受到促进。到了共产党参加领导的1920年代政治风潮时,教会向完全的“自治、自养、自传”过渡已有了扎实的基础。

但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在中国取得胜利后,自己带头开始本土化和“三自”的农村教会反而受到土地改革的打击:1950年代时期城市的基督教堂大多在“三自”范围内继续活动,农村地区的教堂则不少被暂时停止活动,阿公曾任牧职的、位于潮州市外韩江下游东北方的官塘教堂和西南方的彩塘教堂均有在土改后恢复活动,与潮汕相邻的、傅连璋原籍的福建省农村教会也相似(见“基督教在潮州历史”,李榭熙教授提供手写本部分,广州市中山文献馆;“宗教概况”,官塘镇人民政府公众网;和李少明“现代福建基督教的历史总结(1949——1964)”,2011年5月10日,福建社会科学院)。但土改开始时王超英牧师主持的、为潮汕基督教历史和华人自理自传历史先驱的盐灶教堂及以其为主的整个澄海县十多所教堂,反而全部被打入冷宫长期关闭。

这就给人一种感觉,即毛泽东领导下的共产党提倡“三自”是为了赶走外国传教会、使一切归由无产阶级领导,而非真正允许“自治”。

土地改革结束两、三年后更广泛地在城市开展的“反右”运动,打击了不少很有才华的爱国知识分子和教育家。本文第三、四部分提到与阿公同为潮汕地区历史上书法家的、爸爸的中国文学教授詹安泰便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想一想也不奇怪:詹教授那么喜欢古典文学里的“现实主义”,《诗经》就不说了,还有南唐李后主李煜的词(见吴二持““岭南词宗”詹安泰”,原载《潮州日报》,2007年7月22日,麓园轩),但那并不是‘革命现实主义’;爸爸在他指导下对李白诗的研究也有点头脑发热,像第五部分引到的:“… 当时社会现实中一系列的重大事件都在李白诗中得到深刻的反映。他的优秀诗篇的内容都能符合当时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要求愿望相一致,因而具有巨大的现实性”,对比一下郭沫若先生在“文革”时的著作看怎么说李白的:“胡乱享乐,自鸣得意”。从无产阶级革命的角度来看,这些再好也不过是封建时代的文人作品。

在与基督教密切关联的西医学方面也存在一个类似的华人早期学习和实践、但不完全的本土化过程。开创潮汕基督教历史、建立盐灶教堂的(瑞士)德国巴色会(Basel Mission)黎力基(Rudolf Lechler)牧师首先将西医药带进潮汕地区(见林春雨“基督教本土化进程及方式——以汕头市盐灶乡为个案”,《汕头大学学报》2003年增刊;和吴绍雄“潮州西医药的传入及发展百年述略”,2010年7月21日,潮州日报)。在1860年代传教士吴威凛医士(William Gould,又译吴威廉)来到汕头市后,阿嫲的祖父林章造跟他学医,之后又在吴威凛创建的潮汕第一所西医院、“福音医院”(见陈楚金“汕头埠医院溯源”,2011年8月19日,汕头特区晚报)做医生,到了1900年准备改行成为牧师时林章造医生已在医务界工作了三十余年,如前面所引到。

比林章造年轻近十岁的林起医生的西医术更是远近闻名。他在大概10来岁就到新创建的汕头福音医院学习,虽然应该是比林章造晚几年进入西医学业,但到了林章造医生改行为牧师的1901年时林起可能已是该医院的副院长了;林起医生又曾协助潮州福音医院(又名宾为邻纪念医院)的建立,后来还在那里任过院长,是一位深受民众赞扬的“治盲名医”;他的二兄就是林芳牧师(见“盐灶堂会百年纪念刊 – 先贤传”盐灶中华基督教堂;和“治盲名医林起”,2007年1月15日,潮汕网)。另一位汕头福音医院出来的早期华人医生肖惠荣在1913年也曾任潮州福音医院院长(见刘瑞瑾“留住文化留住根——汕头开埠文化陈列馆纪事”,2011年4月10日,汕头日报)。

所以到了1925年的“五卅运动”和“非基督运动”时期、傅连璋接替英国人成为福建汀州福音医院院长时,从潮汕地区的例子来看华人的西医药在此前已发展到了有相当程度的地位,两位华人当过福音医院院长。当然傅医生将整所医院搬到瑞金苏区参加共产党革命那是很难得的,而在潮汕地区已有扎实华人西医基础的潮州福音医院反而在1930年代被完全关闭,可能与日本的入侵、占领有关(见“基督教在潮州历史”,李榭熙教授提供手写本部分,广州市中山文献馆;和吴绍雄“潮州西医药的传入及发展百年述略”,2010年7月21日,潮州日报)。

可以说,赶走外国人将管理权收回到中国人手里、无论是在宗教、教育或医药方面都是很重要的历史事件。但建立中国自己的、真正本土化地吸收、掌握和运用西方文化知识和现代科学的途径方式更为关键。1925年在周恩来领导下的收回教育权运动使得汕头市所有教会学校开始接受市教育部门的管理(见秦梓高“周恩来带领民众收回汕头教育权”,原载《汕头日报》2009年8月29日,汕头大学图书馆潮汕特藏网),但像本文第三部分曾谈到当时周恩来支持的汕头办公立大学的设想还是在他任国家总理二十多年过后他已去世的1980年代才实现的,而且还得倚赖于潮汕籍港商李嘉诚的带头和长期捐助(见陈汉初“周总理曾力促金中办成“岭东中山大学””,2009年4月17日,汕头特区晚报;和“李嘉诚先生与汕头大学”,2010年4月28日,汕头大学)。而毛泽东的无产阶级革命政策对文化科学知识教育的打击更是严重。

在我青少年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主要在初中二年级到高中一年级这段时间我还翻阅了爸爸书架上的不少马列主义经典书籍文章。马克思、恩格斯的看了一些,但不太多因为对经典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的了解不够,当然像“共产党宣言”那是在小学就已学过的。斯大林的看更少,觉得比较严格但枯燥。列宁的看得挺多,因为他写得深入浅出,风格生动活泼。

列宁在1921年10月14日发表的“十月革命四周年”一文,与之后毛泽东在1927年发表的、前面引到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相比,其革命乐观性和幽默感毫不逊色(见列宁“十月革命四周年”,1921年10月14日,党建资讯网):

“我国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内容,指的是消灭俄国社会关系(秩序、制度)中的中世纪制度,农奴制度,封建制度。

到1917年,俄国农奴制度究竟还有哪些主要表现、残余或遗迹呢?还有君主制、等级制、土地占有制、土地使用权、妇女地位、宗教和民族压迫。试从这些“奥吉亚斯的牛圈”──顺便说一下,一切先进国家在125年和250年前以至更早以前(英国在1649年)完成它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都在很大程度上留下了没有打扫干凈的奥吉亚斯的牛圈──试从这些奥吉亚斯的牛圈拿出任何一间来,你们都会看到,我们已经把它打扫得干干凈凈。从1917年10月25日(11月7日)到解散立宪会议(1918年1月5日)这十来个星期里,我们在这方面所做的工作,比资产阶级的民主派和自由派(立宪民主党)以及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在他们执政的八个月里所做的要多千百倍。

这些胆小鬼、空谈家、妄自尊大的纳尔苏修斯和哈姆雷特总是挥舞纸剑,可是连君主制都没有消灭!我们却把全部君主制垃圾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更干凈地扫除了。我们没有让等级制这个古老的建筑留下一砖一瓦(英、法、德这些最先进的国家至今还没有消除等级制的遗迹!)。等级制的老根,即封建制度和农奴制度在土地占有制方面的残余,也被我们彻底铲除了。伟大十月革命的土地改革“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这个问题“可以争论”(国外有足够的著作家、立宪民主党人、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来争论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不愿把时间花在这些争论上,因为我们正在用斗争来解决这种争论以及与此有关的许多争论。然而有一件事实是无可争辩的: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与保持农奴制传统的地主“妥协了”八个月,而我们在几星期内就把这些地主连同他们的一切传统都从俄国的土地上彻底扫除了。”

俄国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与保持农奴制传统的地主妥协了8个月的,列宁领导的无产阶级在几星期内就彻底扫除了多千百倍。孙中山国民革命四十年要做而没有做到的,毛泽东领导的农民在几个月内就做到了。

但列宁领导的无产阶级要做的当然不止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但是,要巩固俄国各族人民所取得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成果,我们就应当继续前进,而我们也确实前进了。我们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问题作为我们主要的和真正的工作即无产阶级革命的、社会主义的工作的“副产品”顺便解决了。我们一向说,改良是革命的阶级斗争的副产品。我们不仅说过并且还用事实证明过,资产阶级民主改造是无产阶级革命即社会主义革命的副产品。…

…我们有权自豪,而且我们确实很自豪,因为我们有幸能够开始建设苏维埃国家,从而开创全世界历史的新时代,由一个新阶级实行统治的时代。这个阶级在一切资本主义国家里是受压制的,如今却到处都在走向新的生活,去战胜资产阶级,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使人类摆脱资本的桎梏和帝国主义战争。”

与毛泽东不同的是,当列宁看到错误时他表示要改变的态度比毛泽东要诚恳、认真多了,譬如当他提出需要实行国家资本主义和“新经济政策”作为过渡阶段时:

“我们为热情的浪潮所激励,我们首先激发了人民的一般政治热情,然后又激发了他们的军事热情,我们曾计划依靠这种热情直接实现与一般政治任务和军事任务同样伟大的经济任务。我们计划(说我们计划欠周地设想也许较确切)用无产阶级国家直接下命令的办法在一个小农国家里按共产主义原则来调整国家的产品生产和分配。现实生活说明我们错了。为了作好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准备(通过多年的工作来准备),需要经过国家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些过渡阶段。不能直接凭热情,而要借助于伟大革命所产生的热情,靠个人利益,靠同个人利益的结合,靠经济核算,在这个小农国家里先建立起牢固的桥梁,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否则你们就不能到达共产主义,否则你们就不能把千百万人引导到共产主义。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革命发展的客观进程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三四年来我们稍稍学会了实行急剧的转变(在需要急剧转变的时候),现在我们开始勤奋、细心、刻苦地(虽然还不够勤奋,不够细心,不够刻苦)学习实行一种新的转变,学习实行“新经济政策”。无产阶级国家必须成为一个谨慎、勤勉、能干的“业主”,成为一个精明的批发商,否则,就不能使这个小农国家在经济上站稳脚跟。现在,在我们和资本主义的(暂时还是资本主义的)西方并存的条件下,没有其它道路可以过渡到共产主义。”

但列宁发表该文章两年多后便去世了,才53岁多。斯大林掌权后,很快地便宣布让新经济政策“见鬼去”,建立高度中央集权的无产阶级官僚终身等级制度,加速推行国家经济的重工业化和农业集体公社化,而被从中世纪农奴制度释放不久的农民们便在实际上成为了集体农庄的从属者及其土地的依附者。(见叶书宗“不能拒绝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原载《探索与争鸣》2003年第1期,马克思主义研究网;高继文“斯大林与新经济政策”,原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6年第1期,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高放“苏联解体、苏共灭亡与斯大林的关系”,原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年第3期,爱思想网;和郑异凡“列宁的一次改革尝试”,原载《同舟共进》2011年第4期,共识网)

爸爸在他1999年的“21世纪新型中国文明建设和世界文明发展的展望”一文中从马克思主义角度出发作分析,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毛泽东时代称为“扭曲的中国文明”时代,列出了这种文明的一些“严重弊端”,指出它不从属于邓小平时代的“新型精神文明”:

“如果抽象地来看,扭曲的中国文明是群体本位价值观,其价值主体是群体,价值取向是群体的需要、利益,价值评价标准是群体的需要、利益是否满足及满足的程度。如果结合当时的实际,进行具体分析,就可以看到扭曲的中国文明的“群体”概念的内容,既受到传统中国文明的影响,又有某些马克思主义的要素。在传统中国文明中,作为价值主体的“群体”是指家庭、宗族、社稷(即封建帝王的家天下),价值取向是家庭、宗族、封建王朝的维系、繁盛,价值评价标准是忠于家长、族长、君主。这种封建宗法价值观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专制价值观。扭曲的中国文明的群体本位价值观冲破了宗法观念,这里的群体是指集体、阶级、国家。但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在理论上与实际中被扭曲,个人迷信、极左思潮、单位依附制的决定性制约,传统中国文明中封建宗法观念的顽固影响,这种群体本位价值观存在严重的弊端。一是群体本位蜕变为领导本位、官本位。… 二是集体取代个人。… 三是集体窒息个人的主动性和开拓、创新精神。…”

新瓶子和新酒都很重要,当然如果是“禁酒政策”则对这些都不在乎了。

(转下部分,待续)

2月 20, 2011

忆往昔,学历史智慧(三)——文革“破旧立新”开始的记忆

(接上部分)

1966年夏天时,毛泽东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我们家住的妈妈的中学教工宿舍在广州市海珠区的同福东路将到终点与从海珠桥南下的跃进路和在它东边也是南下的小港路交接的地方,就在市第二工人文化宫的西边附近,地址我记不起来了但市二宫是在同福东路640号(见“广州市第二工人文化宫”,广州数字文化网,2009年6月1日)。

难忘的那一天是星期天,爸爸在家,上午带妹妹和我到市二宫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后我们走回家,上到三楼妈妈房间对面的楼梯口时,见到阿嫲站在走廊上对我们说,“你们千万别进去”。和阿嫲在一起的还有阿公的亲侄子“伟良舅”和亲外甥“维三舅”之中一位,好像是“维三舅”,而我们能听到房间里妈妈的哭泣和一些年轻人、多是男性的训斥她的声音。阿嫲告诉我们,妈妈中学的“红卫兵”们来“抄家”了,幸亏“伟良舅”和“维三舅”两位来自潮汕地区在广州市读书的大学生亲戚正好在我们家过星期天,跟“红卫兵”们论理一番后“红卫兵”们同意只抄爸爸妈妈的房间,不抄阿公阿嫲的。听从阿嫲的忠告我们安静地沿走廊往西走过了“严老师”房间门口后进入阿公阿嫲的房间,两位舅舅中另外那位,好像是“伟良舅”,陪阿公坐着。

“来者不善”。虽然爸爸是在大学里教马列主义的,可他没本事跟这些“红卫兵”们碰,加上在家的所有大人们都不想让我和妹妹两个儿童目睹如此无礼、粗鲁的场面,大家决定马上让爸爸带我们两个小孩到大学校园里他的教师宿舍去避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爸爸很好,怕我们知道什么了、被吓惊了,带我们到跃进路对面的雪糕(广东人对冰淇淋的称呼)店买给我们俩一人一个冰淇淋,再回马路这边坐公共汽车到大学校园去。

爸爸的宿舍室友和同事“熊茂生叔叔”真好,当他知道我们的境况后马上将他的床让出来,自己到另外年青教师的一个房间去挤一挤,使爸爸可以暂时地将房间作为我们的家。“熊叔叔”是爸爸系里共产党的基层干部和积极分子,与他相比爸爸此前连党都几乎入不了而不久就要到文化大革命了,他们教马列主义哲学的没有几个不是共产党员;多亏“熊叔叔”帮了他,爸爸那时也是个预备党员了,不过只靠“熊叔叔”的帮助可能不完全够的,“熊叔叔”自己就很不幸地在几年后患癌症去世。

大概过了几天后妹妹便回去跟阿公阿嫲,因为爸爸需要备课、教课和做研究;我比妹妹大几岁,自己独立看书写字,或在爸爸宿舍各层楼的楼梯走廊里及楼外附近好奇地走动观览。这宿舍楼是历史悠久的、以孙中山先生的朋友和大学所在地原来基督教私立岭南大学首任华人校长钟荣光命名的“荣光堂”。今天它是招待包括国外来的宾客的“贵宾楼”。(见“荣光堂Wing Kwong Hall贵宾楼”,中山大学岭南(大学)学院;和刘根勤“[校长篇·钟荣光]浪子,猛士与圣徒”,广州图书馆,2007年3月12日)

过些天后我也回了妈妈宿舍家里,那段时间见到她的形象很难忘记:头发被剃得短短与男人的一般,只允许穿类似于工作服的上衣还必须佩带一个受管教批判之类的标志,每天定时早出晚归,不是去教课而是去参加学习班接受批斗和批判;她教的学生们成为“红卫兵”,抄了她的家并强制她接受他们对她的革命教育。

爸爸妈妈房间里我喜欢的物品全没有了,被“红卫兵”抄走没收了,有几件物件我印象很深。

妈妈的女装自行车没有了,记忆中是英国“莱莉”(Raleigh)牌的,好在过了几个月后它有被归还,记得是经过“红卫兵”审查后除部分衣服外唯一被归还的物件。妈妈经常要用自行车,原来每天上班是骑车来回的,学校在同福西路(本文上一部分谈到的)红十字会医院的西边;后来我们家搬远了去了大学校园后妈妈也仍经常用它,使它成为我的记忆里唯一有深刻印象的妈妈的自行车。

爸爸的望远镜没有了,有点像军用式的,虽然不像(本文上一部分提到的)“熊叔叔”送我的小敞篷车属于我的玩具,但它也是我喜欢玩的,从爸爸妈妈房间的窗户用望远镜可以将南边远处的市第五中学的楼房拉近看清楚。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宿舍楼西墙外小街有个卫生防疫站,那街应该是南村路,一直通到市五中的。五中比妈妈的中学大得多,是解放后广州市政府办的第一所公立中学(见“学校简介”,广州市第五中学),也是当时海珠区主管中学的教育部门所在地,而且有教工家庭宿舍在校园里,这之前和之后妈妈经常带我去那里探访她的一位教师朋友,他的女儿比我大几岁。

妈妈的留声机没有了,很多的唱片也没有了,它们是妈妈非常喜爱的物品,也是我很喜欢的因为我的音乐感也不错。去年我挑了2月19日来发表这篇博文的第一部分因为阿嫲的农历正月初六生日正好在这天,但2月19日还正好是历史上美国大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获得留声机专利权的日子(见“历史上的今天 2月19日”,中国网)。

妈妈在念中学的年龄时学过钢琴,会弹一些西方经典小作品但更主要的是担任汕头市基督教合唱团的伴奏;不久前在香港逝去的基督教圣乐家纪哲生牧师先生当时是合唱团的指挥(见陳麗斯“聖樂家紀哲生安息 被稱對教會聖樂「貢獻巨大」”,香港《基督日報》,2009年12月28日)。中学毕业时妈妈想读音乐学院,后来还是报考了广州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在念大学时也经常给各种学生音乐活动作伴奏。

当中学教师后妈妈弹琴的时间和机会少多了,好在有这留声机和古典音乐唱片,不是妈妈买得起的而是她的学友运好。

在中山大学读书时,妈妈住在校园里最有历史和文化风味的学生宿舍、建于1933年的女生宿舍“广寒宫”(见“浓荫掩红墙 书墨久留香”,原载《广州日报》,大洋网,2006年3月25日;和“广寒宫”,中山大学本科招生网,2007年4月5日),与妈妈同房的有两位成为她的特好朋友。

一位特好朋友姓谢,我叫“舜明阿姨”,是原籍潮汕的新加坡华侨,因为她的男朋友、原籍福建的“林叔叔”要回当时刚成立不久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读大学并参加国家建设,她尾随而来;“林叔叔”到北京读的应该是北京工业学院、即北京工业大学的前身,“舜明阿姨”则留在广州念中文。各种待人接物的规矩,妈妈是得到“舜明阿姨”不少指点的,毕业后“舜明阿姨”到北京国家部委部门工作,有时也到广州,记得特别是1970年代她妈妈从新加坡来广州与她团聚住旅馆而“舜明阿姨”先到我们这里,那时(本文上一部分提到的)住在我们楼上的革命老干部“曾阿姨”特别关心,因为她也是新加坡归侨。

可惜的是,“舜明阿姨”在1980年代因癌症去世,早走了一位精明干练而又有人情味的国家干部。“林叔叔”退休前一直在国家电子工业部属下机构做技术研究,经常有到广州出差并与我们相聚,还发明申请过国家、国际专利呢(见“安全栅 (30-Apr-1986) Safety grid for mine”,Intellectual Property Library, IP.com)。他们的两个女儿与我年龄相仿,我读大学时她们一个读护士专业另一个读医科。大女儿后来成为一位早逝的中国共产党革命成功领导者也算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元勋的外孙媳妇;不奇怪,原来就喜欢与高干子弟们社交,在1970年代后期和她妹妹一起来广州玩时楼上“曾阿姨”比我大几岁的小儿子就对她特别钟情。

妈妈的另一位同学、室友和特好朋友是“周媺阿姨”,我没见过的因为跟妈妈同学三年后她便回香港了,将自己作为学生所带的物件留给妈妈,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那留声机和唱片,也有一些质量挺好的衣服;之后妈妈仍有与她保持联系。

“周媺阿姨”是一位湖南籍国民党将军的小千金,去香港是自然的,不过她是在共产党革命胜利后在1951年从香港回广州读书的;也许“周媺阿姨”受了她姐姐的影响抱着天真理想来走姐姐走过的中山大学学生革命路但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土改队到农村参加土地改革运动后对前途的观念有所改变,1954年回香港探望生病母亲后便没再回广州完成学业(见許麓清“「追憶大學時光——文學知青到弄潮商海。」 ——訪51級中文系周媺校友”,立白杯2010 寻访中大校友足迹,中山大学校友总会,2010年9月30日)。

“周媺阿姨”的姐姐周湘玟曾是1946-49年期间中山大学进步学生运动里著名的“民主姑娘”,在1950年代更与文武双全的东北解放军和志愿军将领汪洋(已逝,与现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同名而已)结为伴侣,同甘苦共患难,也还相濡磋切诗词文学(见杨子才“立身有高节 满卷多好诗”,《解放军报》, 2001年11月8日;严茂胜“冠盖京华 心系中大——访在京解放战争时期中大校友侧记”,中山大学校友总会,2004年3月3日;和礼平、王斌“《晚霞消失的时候》与红卫兵往事——只是当时已惘然 昨夜星辰昨夜风”,纵览中国,2010年8月21日)。

当时很年轻、不为很多人熟悉的汪洋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次与美国陆军交锋、后来并攻克南韩首都汉城的116师的师长。志愿军在攻打南韩主力部队第1师固守的小城镇云山时没想到碰上了美军“开国元勋师”、机械化的骑兵第1师的增援,其师长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名将乔治·巴顿将军的参谋长,但志愿军仍打了“云山歼灭战”胜仗;到了汉城总统府后汪洋师长还弹了钢琴,更写下“抚琴总统府,饮马汉江边”的豪放诗句与他远在香港的新女朋友周湘玟交心;不久后在有关部门安排下,周湘玟从香港到朝鲜战场与汪洋相聚并在那里完婚。(陈辉“中美陆军精锐的首次交锋”,新华网,2007年7月25日;不变爱国心“八车美军尸体!汪洋将军眼中的云山歼灭战”,中华网,2007年9月11日;和“名将汪洋最先突破三八线 打败美军常胜师”,凤凰网卫视,2010年7月5日)

如此有能力和才华的将领,难怪汪洋将军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担任了研究发展卫星导弹的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这样的重要职务(见“共和国第七机械工但业部历任部长简历”,兴悟网,2009年12月29日;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 China Aerospac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rporation”,中华电子网)。

然而“周媺阿姨”留给妈妈的留声机和唱片被“红卫兵”们“抄家”抄走没收,再也没有了。但在这种时期,连“周媺阿姨”的姐姐周湘玟也受怀疑为“问题严重”,汪洋将军被领导命令与她离婚,幸好经过调查由当年地下工作领导人提供事实证明这位中山大学学生运动的“民主姑娘”的革命忠贞,更糟的劫难才未发生(见杨子才“立身有高节 满卷多好诗”,《解放军报》, 2001年11月8日);“周媺阿姨”那时要还在中国大陆的话日子也很可能不会好过的。

文化大革命“破旧立新”的“破旧”又称为“破四旧”,即打破“封、资、修”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和旧习惯。当时北京和上海都有超过10万家人家被抄家,北京的红卫兵还到山东曲阜孔夫子家乡将他的庙宇和陵墓捣毁了。在天安门城楼上,当时共产党东北局领导人宋任穷的中学生女儿为毛主席戴“红卫兵”袖章、告诉毛主席她的名字是“宋彬彬”,毛主席说,“文质彬彬不好,要武嘛”,她便真的将名字改为“宋要武”,据说这之前她已带领“红卫兵”们将她中学的校长打死了。文革结束后宋任穷将军接替汪洋将军成为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宋彬彬留学美国成为麻省理工学院地球化学专业的第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研究生并于1989年获得博士学位 — 麻省理工学院是著名科技圣地连进去都很难这我知道的。(见心远“那个红卫兵袖章,现在在哪里?──《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宋彬彬”,《多维新闻》,2004年2月20日、21日和24日,文心网;易师钟“宋彬彬成母校“荣誉校友””,《多维新闻》,2007年11月24日,木子网;李平“曾蔭權的文革知音──宋彬彬”,《蘋果日報》,2007年11月27日,壹蘋果論壇;吕铭康 ““文革”初期“破四旧”是怎么开始的?”,世界文化遗产网,2008年12月15日;和“共和国第七机械工业部历任部长简历”,兴悟网,2009年12月29日)

然而在这种清教徒式的和暴力的文化大革命狂热的背后有许多事实、包括伟大领袖毛泽东自己的、与这面纱是“里外不一”或者“前后不一”的。

最会令在文革期间从童年往少年青春过渡的我惊骇的(当然我当时完全不知)莫过于本文上一部分谈到的标志着我童年启蒙教育开始的著名毛主席诗,当时阿公用优美字体题写在每页的开头我仔细认真地每字每句摹仿将练习簿填满的,现在发现很可能是毛泽东从一部中国古典色情小说里的一首色情诗改写而来的。

毛泽东为李进(江青)所摄庐山仙人洞照题的诗是: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清朝时代署名“临川山人”的色情小说“花荫露”里相近的色情诗是(见毛翰““天生一个仙人洞”原是淫诗”,毛翰博客专栏,2009年4月8日):

“天生一个神仙洞,无限风光在玉峰。老绾专定神仙洞,劣儿只喜攀玉峰。各取所需连床混,笑煞京都八旬翁。”

有两句真的太接近了,尽管整首诗的精神状态很不同。据分析推理,在毛泽东写这诗的1961年中国很少有人看过这本色情小说“花荫露”,但毛主席不但看过、有深刻印象而且化用了里面一首色情诗的句子为自己的诗句(废话一筐“无书不读的毛泽东”,中国选举与治理网,2009年6月30日)。

从后来大家了解到的毛泽东对带浓厚色情内容的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的钟爱来看,这个推理应该是对的。

明朝期间署名“兰陵笑笑生”写的“金瓶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个人创作的白话长篇小说,第一次将长篇故事的描写深入到中国人家庭的日常生活,以其文学水平之高而被许多文人学者称之为“第一奇书”;但由于有大量的色情和性内容,该书在历史上备受争议,数百年间屡屡被以“淫书”之名被列为禁书。(见“《<金瓶梅>与王世贞》”,中国中央电视台)

在1950-60年代毛主席曾多次向其他共产党领导人推荐“金瓶梅”(见徐中远“胡耀邦:毛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原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期,人民网,2011年2月11日)。

有一次他向当时管理建筑工作(后来在1989年期间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万里说:“《水浒》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

另一次他在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中央局第一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都看一看,这部书写了宋朝的真正社会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揭露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写得很细致。…”

又一次毛主席还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等,是光写黑暗的,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不如《红楼梦》、《西游记》使人爱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只写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

说《金瓶梅》没有传开是因为人们不爱看、因为它只暴露黑暗而不只是“淫秽”,是不符合历史或现实的:该书在明末的崇祯版本后被清朝列为“淫书之首”,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后的1980年代中期为止都是被官方禁的,其间只有在1957年在毛泽东指示下影印了少量,只供各省省委书记、副书记及同一级别的各部正副部长和以上的领导干部阅读收藏(见“毛泽东为何会解禁金瓶梅 首次定义为谴责小说”,21CN论坛,2007年1月30日;和杨鸿儒“《细述金瓶梅》:三 新中国成立后《*》之际遇”,新浪读书,2008年10月10日)。

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的1967年,被认为最有可能是“金瓶梅”作者的明朝大官文人王世贞的两代三人父子坟墓陵园被当地农民“破四旧”摧毁,园地被平整改成农田(见“《<金瓶梅>与王世贞》”,中国中央电视台),又据毛主席生前图书管理员徐中远告诉共产党胡耀邦总书记他所作的严格记录,从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的1966年5月到10年后去世毛主席自己再也没看“金瓶梅” — 很显然毛泽东自己很清楚在这时期“金瓶梅”属于什么范围(见徐中远“胡耀邦:毛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原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期,人民网,2011年2月11日)。

阿公教我识字开始的著名毛主席诗原来是色情诗背景而来,当时大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但在被“抄家”后妈妈和阿嫲都经常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在“红卫兵”们不知道阿公原来是位基督教牧师。

本文上一部分提到在阿公阿嫲来广州帮妈妈抚养我前阿公在潮汕地区已是一位业余书法家。阿公的书法名声首先是在基督教界中开始的;广东省书法协会理事、原汕头市文联文艺讲习所所长、潮汕著名书法家苏伯炯先生在2002年写的一篇回忆文章将我阿公基督教牧师王超英在1930年代题写的汕头招牌与著名的上海书法家唐驼、原国民党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和天津著名书法家华世奎等三人所题写的一同提起,其中唐驼和于右任题写的是大公司招牌,华世奎题写的是酒行招牌,阿公题写的是西医诊所招牌(见苏伯炯“招牌·广告——30年代汕头杂忆之二”,《汕头房地产月刊》第99期,2002年4月):

“有几家西医师诊所,是由汕头基督教牧师王超英题写招牌,王的书法学颜真卿、何绍基,结字严谨,运笔丰厚,雅俗共赏。”

在1937年(日本开始全面进攻中国的)“七·七”事变前阿公只有三十多岁但已被正式按立为潮汕地区基督教长老会的牧师(见陈泽霖“基督教长老会在潮汕”,《广东文史资料》第8辑,1963年6月,百度文库),而从苏伯炯先生文章更了解到阿公当时已是位书法家。

在1950年代退休后阿公更有时间和功夫钻研毛笔书法,我在1970年代少年时期经常为阿公研墨牵纸,观看他用笔的功夫和兴致,倾听他的品评并与他讨论。

在他1988年去世后,阿公的墨迹不但被收入了2004年汕头市“文采风流今尚存——汕头十四书家遗墨展”所出版的、由原广东省政协主席吴南生题名的专集《文采风流今尚存》(见李扬琳“文采风流永存不朽 “汕头十四书家遗墨展”举办”,原载《汕头日报》,广东省文化厅,2004年6月10日),还被收入了2005年出版的《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见“王超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和蔡仰颜“独俏一枝春——读《潮汕历代墨迹精选》”,原载《特区晚报》,新浪网,2005年4月20日)。

潮汕书法家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阿公的一幅用鸡毫软笔所写墨迹(见“王超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阿公所抒写的是周敦颐“爱莲说”的一部分:

“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支(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知道宋朝文人周敦颐的“爱莲说”是阿公最喜欢的文字之一,但我少年时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故不甚知道原来著名革命文学家鲁迅(周树人)和大家敬仰的周恩来总理都是周敦颐的后裔(见李海文“周恩来与鲁迅同宗同族考实”,《北京日报》,2000年11月27日,人民网)。

《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一百多位书法家里还有一位名为王资深的,那可是阿公的父亲,也是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虽未成为正式牧师(见“王资深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是王资深写给一位医生留存的墨迹,这与苏伯炯先生所提阿公为西医诊所题写招牌,有连贯性,本文第一部分也曾谈到阿嫲的祖父林章造是潮汕地区历史上首批华人西医生之一;林章造也还是牧师呢(见陈泽霖“基督教长老会在潮汕”,《广东文史资料》第8辑,1963年6月,百度文库)。

我研究了一下这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的姓氏、出生时期和籍贯,得出的结论是应该只有阿公和他父亲是父子两人一同入选此珍贵历史墨迹收辑。许沛波先生网站转载该书里阿公和他父亲的生平简短介绍是:

“王资深(1876–1953),揭阳炮台人。毕业于汕头贝里神学院。书法师法二王、颜真卿和何绍基,擅榜书。”

“王超英(1899–1988),揭阳炮台人。长期从事宗教工作。”

也值得惊喜和更值得思考的是,这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至少有两位对爸爸的知识和思想的形成影响很大。

对爸爸的知识和思想影响最大的学者之一是他当学生时跟随过的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主任和古典文学专家詹安泰教授,爸爸后来在一篇回忆文章里提起他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试论李白诗的艺术成就”的两位直接指导老师之一便是詹安泰教授(见高齐云“记冼玉清老师的教导”,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

詹安泰先生被誉为“岭南词宗”(见杨媛“一代词宗出潮州:纪念詹安泰先生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潮州举行”,《羊城晚报》,2010年12月21日,凤凰网),也还是一位有自己风格的书法家(见“詹安泰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很可惜,在1957年“反右”运动时詹先生被打成“右派”,又在文化大革命早期受折磨于1967年因癌症去世(见“詹安泰年谱”,潮汕风情网,2010年7月26日;和汤擎民、黄昏“当代词学家詹安泰”,大洋网,2010年8月30日)。

在这《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一百多位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在孙中山先生指导下于1924-25年创建广东大学(孙中山逝世后改名中山大学)的首任校长邹鲁应该说是对该大学所有学者们的影响都很大,虽然其影响对后来人像我爸爸不是直接的(见“邹鲁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

更难得的是,出生于1885年的邹鲁老校长的生日与我纪念阿嫲的农历生日同日,也与我纪念爸爸的公历生日同日;本文第一部分曾谈到阿嫲生日是农历正月初六、即本文前两部分发表的日期,和爸爸生日是公历2月20日、即本文此部分发表的日期(见罗林虎“邹鲁”,南方网罗林虎博客,2009年9月26日;“邹鲁:国立中山大学创校校长”,辛亥革命网,2011年1月14日;和“鄒魯”,《中華百科全書》,臺灣中國文化大學,2005年10月25日)。

在这《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还有一位本来很可能会对爸爸有直接影响的在广州的全国有名哲学家,但这位学者在爸爸从文学转到哲学教学、刚开始哲学研究时便因癌症去世。

爸爸后来在他的一本专著的“自序”里谈到他从进入文学到转到哲学的那段个人经历,这里引从1951年到1960年代中期的一部分(见高齐云《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生形态探微》,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

“在1951年秋至1955年夏的本科学习时间,先后得到詹安泰、王起、黄海章、楼栖、容庚、高华年、冼玉清、董每戡教授等的亲切教导… 本科毕业时,王起教授免试录取我攻读他指导的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这一切,为我深入中国古代文学的殿堂,开启了大门。

正当我攻读研究生时,出现了我意料不到的事件,开始影响我学习发展的轨迹。当时,中山大学正筹备复办在院系调整中被合并的哲学系,计划选派合适人员赴苏联留学,学习美学,以便日后回校任教。有关领导找我多次谈话,希望我接受这个任务。我听后思想十分困扰,感到难以抉择。… 经过反反复复的考虑和征询师友、亲人的意见,我设想留苏学习美学后,可在日后的教学、科研中,将重点与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代书画艺术结合起来,即把工作需要和个人爱好结合起来。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同意提前毕业,于1956年7月告别了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的学习生活。但是,意料不到的事件接踵而来,使我的发展轨迹出现了更大的转折。一是中国共产党的整风运动很快变为反右斗争,担任复办中山大学哲学系筹备工作的几位重要教师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分子,复办哲学系的事一时告吹。二是中苏之间的分歧日益尖锐,影响了派遣留苏生的部署。… 这种种情况,既排除了我留苏学习美学的需要,又堵塞了留苏学习美学的可能。组织上从工作需要出发,让我留在哲学教研室担任公共哲学课教师。我虽然表达过回中文系的愿望,但最终只有服从组织安排。这样,我就成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课程的教师。… 而对中国文学的喜爱,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1960年秋,中山大学哲学系正式复办和招收本科学生,我也转为哲学系教师。在当时中苏分歧全面化和公开化的情况下,留苏学习美学当然全无可能。可喜的是1961年至1962年间,我有机会到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进修一年。除了学好规定的课程外,我还去旁听、学习了有关美学的课程。我从肖前、徐琳、庄福龄等老师的讲课中,获益良多。回到中山大学哲学系后,我在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著作的同时,还开设了马克思主义美学课程。我希望把美学研究与中国古典文艺研究结合起来,作为日后学术发展的主攻方向,以实现我心中长久的爱好及意愿。但是,很快发生了所谓“教育革命”,从哲学专业的教学计划中革除了美学课程。我想在学术上自主发展的努力,又一次被打断了。紧随而来的是所谓“文化大革命”…”

我所见到的爸爸的哲学学术文章的第一篇是与黄春生老师合作发表于1960年的,在该刊物同一期里还有哲学家杜国庠的文章(见《学术研究》,1960年第Z1期)。

杜国庠先生是第一位来自潮汕地区的中国知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当时曾任华南师范学院(即华南师范大学前身)首任院长,是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和科学院广州分院院长、广东省政协副主席(见李魁庆“杜国庠”,潮汕特藏网;黄羡章“杜国庠——潮汕第一位全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原载《潮汕民国人物评传》,hxz的博客,2008年9月5日;和“历任领导”, 华南师范大学)。

新来到这相对陌生的领域爸爸一定将会受到杜国庠先生的影响,但杜国庠很快地便在1961年1月因癌症去世,终年72岁。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爸爸的同事和教师宿舍室友、年轻的“熊茂生叔叔”后来也因癌症去世,以及后来(我姑妈、姑父和)爸爸去世时也是72岁。

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杜国庠的墨迹是他写给中山大学1951年毕业生们留念的(见“杜国庠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

爸爸那年刚要入学,还年青。

之后像他的回忆所描述,各种各样意料不到的人事和政治因素使爸爸的教学和研究内容越转越“左”。文化大革命后他挑选了在他后半生领域里受后天性政治干扰最少的内容写了上面引到的专著,还算是满意的;他的教学和研究在中国大陆曾是过带头的(见”歴史沿革”,北京大学哲学系;和黎红雷“《岭表哲思》序”,中山大学哲学系,2010年12月2日)。

《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选辑的潮汕历史上书法家里另有一位许涤新,曾是中山大学早期学生因而或多或少地受过邹鲁的影响,并曾受到杜国庠先生的帮助。

1925年周恩来带领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军从广州东征到汕头市时,年轻的许涤新在周恩来身边工作过并是潮汕地区最早加入共青团的青年之一,而杜国庠则被周恩来任命为金山中学校长;当时周恩来极力鼓励金山中学扩建为“岭东中山大学”,但未能如愿,而当时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广东省革命政府教育厅长则是后来(本文上一部分提到过的)1960年代中山大学的校长许崇清。(见黄羡章“许涤新——中共经济统战工作的最早开拓者”,原载《潮汕民国人物评传》,hxz的博客,2008年9月2日;和陈汉初“周总理曾力促金中办成“岭东中山大学””,《汕头特区晚报》,2009年4月17日)

许涤新在1926年进入中山大学读书,但那年邹鲁的校长职位已被与蒋介石关系密切的、政治上更“右”的学者戴季陶取代(见“中山大学校史:邹鲁与国立中山大学”,和“中山大学校史:戴季陶与国立中山大学”,中山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校史研究室)。

很快地到了国民党与共产党分手的1927年,许涤新被中山大学开除,好在命还保住了。1929年许涤新入国立上海劳动大学读书后杜国庠介绍他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又在1933年5月介绍他参加了共产党,那年我爸爸才出生。到了1960年爸爸的第一篇哲学学术文章和杜国庠的文章在同一刊物的同一期发表、如爸爸回忆的中国政治不断地往“左”去的时候,许涤新已经是中国共产党的中央统战部秘书长、副部长、兼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作为经济学家的许涤新与哲学家杜国庠两人为来自潮汕地区的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全国61位里潮汕地区就有两位,而且像阿公和阿嫲恰好分别是揭阳县人和澄海县人。(见黄河“融革命家与理论家于一身的许涤新”,原载《潮南》,潮汕风情网,2008年8月30日;“许涤新的经纶与世用”,《中国报道》2010年第1期;和陈晓航“许涤新: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家”,原载《晶报》,揭阳新闻网,2010年2月10日)

文化大革命后,许涤新终于成为新建的潮汕地区第一所大学、汕头大学的首任校长。他因癌症于1988年即我阿公同年去世但比阿公年轻几岁,82岁左右跟阿嫲1980年去世时的年龄接近。

许沛波先生网站所转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里许涤新的墨迹(见“许涤新作品”,原载《潮汕历代墨迹精选》,许沛波书画篆刻网,2005年7月5日),是他题给吴南生留念的宋朝词人陆游(陆放翁)的诗《快晴》的两句:

“新阳苏醒春前柳,轻暖医治雪後梅。”

想想阿公启蒙我的著名毛主席诗,再想想阿公喜爱的周敦颐名句,真希望许涤新先生的“陆放翁”喜悦心情能被更广泛更多地兑现。

但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妈妈被“抄家”时,这些潮汕书法家里邹鲁已于1954年在台湾蒋介石亲自登门恭贺他70大寿的10天后便去世(邹鲁:国立中山大学创校校长”,辛亥革命网,2011年1月14日),有点“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味道但所谓七十只是虚岁,69岁而已;杜国庠在1961年72岁不满时已去世;而詹安泰在文化大革命的第二年离世时没有古稀之运,才65岁左右;这时只有许涤新仍健在但也开始被迫害批斗关押数年。,

广州市妈妈所在中学的“红卫兵”们不知道阿公是来自潮汕地区的退休基督教牧师,已算很幸运了。

中国的官方户籍制度是很严格的。阿公阿嫲在1959年从潮汕地区搬到广州来帮爸爸妈妈抚养我、入广州市户口被批准时,妈妈填户籍表报了阿公的职业为“教师”而没有提“牧师”;这并非完全不对,因为阿公在当牧师的同时还在教堂附属的小学兼授“国文”课,所以也是一位教师。

1960年代在广州,阿公阿嫲每周日都有去基督教堂参加礼拜,主要去住家附近的小港堂,在小港路153号;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跟阿公阿嫲去那里礼拜,但阿公阿嫲没有安排过我受洗礼,大概因为爸爸不是基督教徒,而且阿公阿嫲也没有像在潮汕地区时那么活跃因为他们特别是阿公对广州话不很熟悉;今天小港堂已被安排迁移去天河区,将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州市第一座新建的基督教堂 — 天河堂,并起广州市基督教会的中枢纽带作用(见“天河堂简介”,广州市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和广州市基督教协会)。本文上一部分曾提到“建元舅舅”读书的工学院当时在天河区。

妈妈和阿嫲告诉我,在1966年妈妈被“抄家”的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星期天有一些陌生人突然来到小港堂登记参加礼拜的教友们的名字和住址,但阿公阿嫲因为感觉不适这段时间没去教堂,故没有被登记。我读到的一篇“破四旧”回忆文章指出这些户口和登记资料对“抄家”的重要性(见徐友渔““破四旧”无恶不作 《人民日报》叫“好得很””,摘自《1966年我们那一代的回忆》,中华网,2005年8月19日):

“抄家的名单一般是派出所或居委会提供的,他们掌握着居民的档案材料,指点红卫兵行动。有时,也有别的因素搀杂进来。”

所以阿嫲后来经常说,幸亏有“主的保佑”,教堂被登记的星期天阿公阿嫲没有去,妈妈中学“红卫兵”们来“抄家”时又正好是星期天、有两位潮汕地区来在广州读大学的“舅舅”们在家跟“红卫兵”们讲道理,免了阿公阿嫲的灾难。

但实际上阿公是已经被错误地批斗过的。在1952年土地改革时阿公被他任牧师的教堂当地的农民当成地主对待,被打到卧床不起几个星期,到后来农民们发现他跟教堂的田地没有关系才停止批斗他。当时“建元舅舅”可能还跟着阿公阿嫲生活,但妈妈已随大学生工作队在另外的农村地区参加土改运动,所以也知道成为土改对象有多么不幸;所以妈妈后来在广州报户籍时称阿公为“教师”是有先见之明的。本文上一部分也曾谈到广东土改的一些弊病和问题。

本文第一部分曾谈到一些在我个人环境周围曾出现或见到的“祸不单行”现象。阿公这次虽然没有被“抄家”,但后来在1970年代中期我们家住在大学校园里时他有一次在校园外集市买菜回家路上在我念书的中学门口附近被一辆卡车的侧面撞倒了,好在没伤筋骨,但司机下来看一下后便驱车扬长而去。阿公当时已是70多岁人,大腿上大片的红紫瘀伤数月后才痊愈。

我是应该在1966年秋季7岁多时入小学念书的,在1965年6岁多时我曾经报考过在住家附近(可能在同庆路上)一所海珠区入学年龄低一年的实验小学但没有被录取,但妈妈被“抄家”批斗后家里再也不愿让我进附近的小学。我记得很多时间跟爸爸在他的大学教师宿舍住,自己学习,不记得秋季开始时有进大学的附属小学念书,大概因为我们家在大学校园区没有户口。过没多久阿嫲便第一次回汕头市探亲,带我一起去,等我们在冬季回到广州时家已经搬进大学校园里我也就可以在附属小学读书了。从这时开始我见到或听到的文化大革命的暴力,我不久前的一篇英文博文,“Team Canada female athletes disqualified from Commonwealth silver medal, jailed Chinese democracy activist awarded with Nobel peace prize, and others in between (Part 2) – when violence is politically organized”,有专门讨论。

跟阿嫲到了汕头,那里的精神面貌比起在广州感觉好多了。

本文第一部分提到阿嫲林珍华原籍是澄海县盐灶乡人和阿公阿嫲原来在盐灶乡住。阿公阿嫲在盐灶乡住那是因为阿公是盐灶基督教堂的牧师。从盐灶出来的、阿嫲的祖父林章造是潮汕地区最早的西医生之一,也从盐灶出来的、女纺织手工艺家林赛玉是中国两大抽纱工艺之一的潮汕抽纱的发明人。

今天,盐灶被誉为潮汕地区“天主教、基督教教会活动及西医西药和抽纱工艺等文化最早发源地”,潮汕人对其推崇不亚于对毛主席的怀念,这从本文上一部分多次提到的广东著名重要报刊“羊城晚报”于2009年12月24日为那个周末的圣诞节和毛泽东生日在“潮汕文化”专栏安排的内容里,可窥其一斑(见“粤东周末”和“粤东周末:潮汕文化”,《羊城晚报》,2009年12月24日)。

阿公在盐灶任牧师时兼授“国文”课的教堂附属小学是潮汕地区历史上第一所教会学校,被名为“至善小学”(见陈卓坤“潮汕教会女学知多少”,原载《汕头特区晚报》,2009年2月16日,潮汕特藏网;和“盐灶”,维基百科)。正如宋朝文人王伯厚之“三字经”所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见“《三字经》的核心思想为何来自孟子?”,原载《中华读书报》,国学网,2008年6月27日),阿公对我的启蒙教育用心是“至善”的。

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阿公阿嫲如果还住在潮汕地区的话,当时风波灾难大概少不了。但他们已搬走多年,而留在汕头市的我的大舅父即阿公阿嫲的三子三女中最大的、还有我的小阿姨即妈妈最小的妹妹,都是凭自己工作建立事业的:大舅当时是汕头市抽纱进出口公司里一位对产品已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职员,而阿姨是天津大学毕业的化学工程师。虽然说阿嫲的近亲里有不少的抽纱业商人,妈妈的两位年长哥哥都还是做具体业务的,而从妈妈开始的四个手足在解放后全部上大学了。

与妈妈被“抄家”批斗的境况不同,汕头的大舅家和小姨家都参加了文化大革命各种问题的群众讨论,或在家里有兴趣地争辩。“建仁大舅”唯一的女儿“素娴姐姐”跟着一大帮她中学的多数是男性的“红卫兵”们到外地“串联”去了,有没有到了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我记不得了,但“素娴姐姐”在家的床便成为阿嫲和我的床。这些活跃的政治活动是不含暴力的,唯一的例外是大舅的长子“伯虔哥哥”,学习、体育、表现全拔尖的高中生成为汕头市一个“红卫兵”大组织的领头之一,后来还在带领“红卫兵”们冲击市公安局时被楼上砸下来的砖块打到脑震荡,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伯虔哥哥”太忙了,不多见,但大舅家的其他表哥们带我去离“外马路”家不远的海边拣贝壳,和在近一点的解放军军分区干部宿舍旁边的篮球场上教我打篮球;可惜“伯虔哥哥”没空,他可是校篮球队中锋,后来在广州读广东省粮食专业学校时也是;1980年代他在美国堪萨斯州进修面包制作时我就不知道了,白人的个头高多了,学院在美国前总统、原二次大战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家乡地区的曼哈顿市这我的第一篇博文“Greeting the New Millennium – nearly a decade late”有谈到。从美国回来后他还当过汕头市粮食局的副局长呢。

阿嫲的母亲姓谢。本文第一部分曾提到我的接生医生,即著名国民党左派领袖邓演达的嗣女、终身未婚的邓京育医生,她早逝的香港医科同学男朋友的抽纱商人父亲是阿嫲的谢姓表弟;本文上部分曾提到1990年亚洲小姐吴绮莉,亦即“小龙女”的婚外妈妈,她的外祖母是阿嫲的谢姓表妹;还有潮汕地区第一位基督教女牧師谢雪璋牧師也是阿嫲的表妹,她在文化大革命里有被批斗(见陳潔光“潮汕實地考察之旅”,香港基督教潮人生命堂;和汕头教会“谢雪璋牧师,我们怀念您”汕头基督教会讯20期)。

1966年和阿嫲在汕头,阿嫲的谢姓表弟们不少是原来做抽纱业生意的,他们家请吃饭时有大螃蟹;在小姨和姨丈家吃饭时有本文第一部分曾提到的有名的“薄壳米”、和小田螺;但不管在汕头哪里总会吃到鲜美的蚝烙(见“汕头蚝烙”,博雅特产网)。

我是在汕头时第一次学弹钢琴的,虽然我在广州的基督教堂也见过和在妈妈的中学里玩过。阿嫲的亲侄女“爱辉姨”给我上了几次课学最基本的一点点,那钢琴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妈妈读中学在她家寄宿时曾弹的。

阿嫲有好多个弟弟。最年长的、也即林章造医生牧师的长孙,继承祖志学西医后在盐灶乡开乡村诊所治病;不幸的是“林学道医生”在1949年解放左右时突然去世,死因我不清楚,有说是自杀身亡也有说是被共产党吓死的,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冤情或是个冤案。

阿嫲的其他弟弟们是跟谢姓表兄弟们一块做抽纱业生意的,但没到解放时已移民去澳大利亚或加拿大,只留下我称为三老舅即“爱辉姨”的父亲在汕头看管资产。我到他们那里跟“爱辉姨”学钢琴时,洋房二楼有一个房间的木地板中心已经陷得很厉害,不小心的话真能摔下到当时被政府征用的一楼 — 别摔坏了自己或砸伤了住楼下的市公安局副局长。

三老舅妗夫妇留着最小的孩子“爱辉姨”在汕头陪父母并学音乐、两个立志从医的儿子“明理舅”和“明德舅”在中国读医学院,送其他的子女们也去澳大利亚。今天只有长子“明理舅”还在中国,是在武汉地区工作的很有成就的妇科专家,虽然“爱辉姨”的姐姐曾以澳大利亚驻中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夫人的身份在北京住过几年。

邓京育医生的早逝的香港医科同学男朋友不算,我认识的谢姓表舅里也至少有两位,“景阁舅”和“景开舅”,在中国大陆读医科毕业后工作了不少年。

第一次到潮汕地区,给我留下特别印象的还有潮州市,潮汕地区的前首府,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使得汕头成为通商港口之后其中心地位才逐渐被汕头市代替。潮州市区在沿着韩江的山丘上,风景幽美还带有不少古式建筑风格,包括纪念曾任潮州刺史的唐朝大文人韩愈的(见“文化潮州”,潮州市图书馆;和“潮州:一个执着文人与一座城市的传奇”,原载《北京日报》,中国文明网,2010年6月29日)。

大概是刚过了1967年的元旦不久,我便随着阿嫲回到广州。这时我们家已搬进大学校园,我也就正式开始在校园里的小学入班念一年级。

我的个子高瘦,从小学入学一直到中学毕业都将坐教室的最后一行。一直到离开这小学校前,坐我身边的是优秀贤惠但执着地严格的女孩“杨俊慧”,而坐我前面的是聪明能干但会耍点子的男孩“袁凌”、即爸爸的同事“袁伟时叔叔”(见黎红雷“《岭表哲思》序”,中山大学哲学系,2010年12月2日)的小儿子。挺有意思的名字,但别以为“杨俊慧”的父亲是爸爸和“袁叔叔”的系主任、与毛主席同为湖南籍并紧跟毛主席红得发紫的杨荣国教授(见凡歌“杨荣国:一个历史学者的选择题”,原载《国家历史》2010年第2期,中大子弟网;和王保贤“应该知道一点杨荣国先生”,光明网,2010年5月28日),那是“杨淡苇”。“杨俊慧”班长的父亲是物理系教师,而她的好朋友“钟苹”同学的物理系教师“右派”父亲刚跳楼自杀死了这我不久前讨论文化大革命暴力的英文博文,“Team Canada female athletes disqualified from Commonwealth silver medal, jailed Chinese democracy activist awarded with Nobel peace prize, and others in between (Part 2) – when violence is politically organized”,有提到。

转下部分

2月 19, 2010

忆往昔,学历史智慧(一)——从幼年的故事说起

(这是我的第一篇中文博文,同在我的中国凤凰网博客发表。)

今天,中国农历的正月初六 (今年在公历二月十九日),是我已故外祖母的生日,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来开始我的中文博客。

外祖母姓林名珍华,非常好的名字,一样好的为人。纯朴贤惠的她与外祖父一起将我和妹妹从出生带到上大学的年龄,没有半句怨言,只有一颗爱心:甘甜的给孩子们,他(她)们要有将来,辛苦的我受得了。

其实外祖母的身架挺单薄的,82岁去世时走的是心力衰歇。年龄、长期的风湿和有几年的早期乳腺癌诊断只是使她的步子慢下来而已。

外祖母原籍广东省汕头地区澄海县盐灶乡,从小说潮州话我称她“阿嫲”、外祖父“阿公”。一个姓林为多的乡村,阿嫲的家庭已有两代不在村里谋生,但她和阿公在盐灶仍住了有两个年代,到了我出生前不久才离开,一走就到了妈妈工作居住的广州,再也没回过盐灶。

潮汕地区人多地少靠河靠海,别地人吃稠的潮汕人吃稀的,别地人吃冬腊的潮汕人吃盐腌的,比如美味驰名的‘盐灶薄壳米’(见“盐灶薄壳米”,揭阳新闻网,2008年7月29日)。

盐灶历史上的确是盛产渔盐的地方,据历史学家陈训先的考据(见“樟林古港三题”,《澄海史志—樟林古港》,澄海人民政府信息网):

“隋大业三年,这里与南洋寨城(今莲下镇)以外的一片海域,是隋炀帝训练水师,发兵琉球的大好基地;唐时已有小村浮聚;至北宋这里是个渔盐鼎盛的地方。“盐灶——樟林——东陇”所产生之盐,名甲东南沿海,故小江盐场榷盐司设立于此,专管歧山、华坞、玉井、南澳、海山、东界一带渔盐课税。”

所谓(设在此地的)榷盐司属于历史上的官盐制度,制盐和贩盐均由政府严格控制管理(见张荣生“中国历代盐政概说(1)”,贵盐集团《盐业文摘》)。

陈训先的考据也提到历史的有盛有衰,特别是打仗的年代,民众就苦了:

“自顺治三年(1646 年)至康熙五年(1666 年),郑成功“反清复明”的海上反清势力,经常进兵南澳、澄海一带,战祸频仍。清廷为了消灭反清势力,下令东南沿海所属县份,斥地内迁50里,“如有故犯,俱以通贼处斩。”故澄海也不例外,诏下必行,其时樟林“墟市尽废,目睹一片荒凉”人民不堪其苦,遍地哀鸿。”

陈训先用“盐灶——樟林——东陇”作为汕头地区盐灶附近沿海一带的名称,但盐灶其实不过是个小乡村,隔壁的樟林才是驰名历史古港。樟林原来比汕头要大得多,直到十九世纪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汕头成为国际通商港时樟林的经济地位才真正被取代(见林炎藩文章,“漫谈樟林古港”,粤东门户-潮汕家园网)。

但偏偏就这个盐灶小乡村,其名字据当地史志记载是由清朝雍正皇帝钦赐的:本来叫新港埠的小村在雍正五年出了一个进士李嵩德,觐见皇帝时说村人多垒灶煮盐为业(见“盐灶”,《维基百科》;或,“盐灶村”,《百度百科》)。

但我在互联网上找不到提及李嵩德为雍正五年进士的其他文史,只在历史学家陈春声的“信仰空间与社区历史的演变”一文中读到苏湾都盐灶乡进士李嵩德撰有《苏湾北考亭朱子祠碑记》载于乾隆《澄海县志》卷25“艺文”,因此仍不能确认这个“盐灶”名字来历故事的真实性。以讹传讹的误差不时会有,就如雍正五年是公元1727年仍会有1570年之误。

盐灶村在中国以至东南亚的真正小名气,出自每年农历正月的‘游神拖老爷’风俗,是潮汕地区现在最大的游神活动,颇有现代旅游价值(虽然这点非人人同意),据潮学家黄挺说,规模媲美马来西亚“小汕头”新山的柔佛古庙游神(见新山、柔佛潮州八邑会馆文章“本会潮汕访问团向韩山学院邀约授潮州美食文化系乡情”,《星洲日报》<大柔佛>,2007年10月15日)。

这个据说从清朝乾隆年代(即雍正的下一位)开始并一直坚持下来的群众庆典,按《潮州日报》转载陈训先文章“盐灶“拖神”的风俗——潮汕文化中的一奇特造神现象”的解释,其对神像的不敬和发泄与出南洋发财的运气有关:

“澄海盐灶村面临大海,古时候村民以捕鱼为生。 据《盐鸿志》和民间口碑,相传乾隆年间,村里有一渔民出海挨缉(一种人工捕鱼挨掠的方法),捞到一块酷似人形的木头。那渔民随手向后扔掉,可是,挨前几步又被捞上来,这样反复无数次,那渔民心中诧异,疑那木头是神明的化身,便祷告说:“你若是神明,若能帮我捞得一篓鱼,就带你回家供奉。”说也凑巧,那天果真缉掠颇丰。渔民践诺,就把那木头带回来,将此事告诉众乡人,大家都说敢是神明降临,建议将这木置于村庙中,供全村参拜,香火益旺。

光阴荏苒,一年过去了。盐鸿村有敬神旧俗,每年农历正月举行游神赛会时,需拈阄抬扛神偶;还规定,中头阄者需备十桌酒席,宴请村中众位“老辈”,那位渔民恰好中了头阄,因家贫无法安排酒席,就后悔去年将这木头带来供奉,岂不咎由自取?越想越气愤,于夜间乘人不备,索性带着绳子,径进村庙,将这木头捆缚得紧紧地,拖下来,一直拖到海滩,深深地埋进滩泥里,双脚踏上去,狠狠地踩,边踩边骂道:“你真没良心,去年我救你,今年反害我;我若发不了财,千年万年也不把你挖出来!”说罢,回家收拾行李,直奔樟林古港,漂洋过海去了。

真是无巧不成“神”。那年正好风调雨顺,盐灶村五谷丰登,渔汛大旺。那渔人在南洋也发了一笔横财。他心里想:定是那木头暗中庇佑的,于是,快到游神的日子,就提前赶回家乡,二话不说,一个人直奔海滩,把那木头从海滩泥里挖起来,请来高明的匠师,顺着木势把木头雕成一尊“赤面红须,脸生瘊子,眼珠突出,炯炯有神,左手按膝,右手执锏,威风凛凛”的神偶,粉饰金身后,供上了正殿。这神祗,就如此地敬立起来。

这一年,游神赛会,特别热闹,红男绿女,奔走相告,消息传遍潮汕各地乃至南洋群岛,大家都说:“这位神老爷一定喜欢拖,越拖越兴旺!”从此,盐灶村便形成拖神的风俗。每年游神赛会节日一到,中阄者便把麻绳准备好,把神偶紧紧捆缚起来,从大殿拖进轿里,又从轿里拖到路上;有的要拖进田里,有的要拖下海滩,拖拖扯扯,你争我夺,各不相让,非把它拖得断手折足,掉耳缺鼻不罢休!现在,盐灶村拖神的风俗仍然保留着,不过,敬神的观念逐渐有所转化,虽然仍带有几分迷信色彩,但青年们却把他当成一种有趣的民间体育活动……”

这个“拖神”先驱人从渔民到发海外南洋财的解释故事,也不是所有人接受的。有网上博客文章称用澄海当地文化学家蔡英豪的说法,“盐灶并非侨乡,向来没有出洋的传统,而且以前出洋,有幸衣锦还乡者,起码也要几十年,等到此人回乡,早已物是人非,不可能有如此大之号召力改变一乡的风俗”(见“盐灶夜不眠”,钱坑空间, 2007年10月23日)。

其实中国在二十世纪下半载与外部世界近乎隔绝,在此前几十年里又是战火不断,本土文化风俗的来源和外人与它们的关系谁还顾得了?

一个多世纪前在十九世纪后期,不少美国人和英国人曾经在一本畅销书中读到过中国汕头地区盐灶村的这个奇怪风俗,但这个“拖神”开头者据该书的记录并非因中了头阄需备多桌酒席宴请村中众位“老辈”但家贫无法、故拖神发泄,而是本身是一位“长辈”和游神赛会组织者,但在收了村人贡献的游神赛会费用后去赌博,把钱全输掉,因而无法:

“Long ago, in the village of Iam Chau, a sum of money was contributed, and placed in the hands of a village elder to pay the expense of this annual festival; but this master of ceremonies was a gambler, and immediately lost all the money in play. Days passed, and as the theatre and procession were not forthcoming, the contributors became urgent that he should perform his duties, and so constantly harried him that he was at his wits’ end for excuses wherewith to pacify them. One of the causes of the urgency of the people was the fear that the god would become ill-tempered and harmful if longer neglected. As the New-year approached the clamour increased, but with neither money nor credit he was unable to furnish the usual equipments for the god’s journey. So, early one morning, he went to the temple, took the god on his back, and started off on the established rounds. An amazed crowd soon followed him, and some attempted to take the god from his back. After many struggles and escapes, he was at last driven to the shore, where he was shut in between the crowd and the sea, and then the contest ended in the waves, where the god was jerked to and fro, to the peril of its gliding and the destruction of its limbs. Thence the victors took it to the temple, where it was repaired and reinstated, amid the fears of the alarmed populace over whom its influence was supposed to extend. But the ensuing year proved to be a most auspicious one, with abundant crops, and no epidemics. The public weal was then accredited to the extraordinary treatment and sea-bath that the god had received, and so on every anniversary of that performance its peculiar features have been imitated in that village to the present day.”

这本名为《Pagoda Shadows: Studies from Life in China》的畅销书于1884年在汕头撰写、波士顿出版,1887年在伦敦再版,其作者 Adele M. Fielde 是当时在汕头地区传教的美国浸信会女传教士和在美国颇有名气的女权主义者,汕头地区基督教会人士称她为“斐姑娘”。不久前一个“上海國拍2009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还专门热点介绍了一本该书原版的珍藏本。

你若不信“斐姑娘”的话,她出此书时正准备去在美国费城的自然科学院(The Academy of Natural Sciences)学习生物学和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而且数年后更脱离浸信会,在美国全身投入科学研究、政治教育和女权活动。

是不是不喜欢“斐姑娘”揭了一些中国人的“短”了?

“斐姑娘”1873年在汕头建立的“明道妇女学校”被认为是全世界第一个专为妇女开设的圣经学校,她在1883年出版的(用罗马字母注音的)汕头方言词典是另一个第一,她还被称为是西方基督教会鼓励支持中国妇女反对“裹足”的带头人。

你有兴趣的话可在网络上(比如“开放的图书馆”(Open Library))读到“斐姑娘”写的一些书。

我在英文博客 Feng Gao’s Blog – Reflections on Events of Interest 上的文章,“Bangkok to Kwangtung, and back to America”,也正在同时讨论有关的历史问题,包括 Adele M. Fielde 在历史上的贡献。

我的阿嫲林珍华在十九世纪末期出生,从来没有缠过脚,而且会读写罗马字母注音的潮州白话文,因为她在一个基督教家庭出生长大、在一个基督教女校受启蒙教育。

一九五九年阿嫲阿公来广州,因为妈妈要生我了,还要教书,当中学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忙的不得了;阿嫲阿公愿意帮助,求之不得。

爸爸是江西人,不是宗教信仰者,从小家里也没有这个传统。但他在社交上挺折衷的,加上大学教学研究工作紧张、在单身教工宿舍过夜,只在周末到妈妈这边来,与妈妈大学同窗既能恋爱结合算半个入婿也就无所谓了。

正月初六外祖母的生日今年正好在父亲生日前一天,所以我今天中文博客的开始更有一层意义。一年前我的英文博客文章,“The myth of political vendetta in the Royal Canadian Mounted Police’s Airbus Affair investigation, the politics of Brian Mulroney and Jean Chretien, and some social undercurrents in Canada”,已有提到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以及有关他的去世。

幼年的故事应该从出生时说起的,但我一点也记不得。

幸好从很小时妈妈就不断告诉我,经常来看我们的邓医生,一位和谐可亲、比妈妈年长的女性,是我的接生医生。

多年后妈妈解释说,那其实不完全准确:邓医生是我出生时医院隔壁接生区的主治医生,但她经常过来看妈妈和我这个初生婴儿,也就算是为我接生了。

妈妈说她能到这个前身是广州重要的教会医院的产科来迎接我的到来,是邓医生帮助安排的。

妈妈又说邓医生一九四十年代在香港读医科时,她的同学男友是妈妈的一位表哥,香港潮汕抽纱商谢姓表舅的公子;但谢公子不幸得病在手术时死亡,邓医生也就终生没嫁,像妈妈自己的表姐一样亲。

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我就以为邓医生是一位天主教徒、和我出生的医院是以前天主教的医院。

其实不是的。阿嫲来自的盐灶村是潮汕抽纱业的发源地。在一八八十年代创制这个产品工艺的林赛玉女士,是阿嫲的同村人。

俗话说,“同姓三分亲”,同小乡村又同姓,说不定真的有点宗亲关系。让我看看历史记载怎么说林赛玉的——可能跟‘游神拖老爷’一样也是不很清楚的。

澄海作家卢继定在“潮州对潮汕抽纱事业的贡献”(《潮州日报》,2009年11月25日)一文中说:

“关于抽纱的来源,有几种说法,为较多数人认可的说法是:林赛玉从西方传教士那儿学习花边并加以创新而来的。

林赛玉是汕头市澄海区盐灶乡人。盐灶是西方宗教到潮汕进行传教活动最早的登陆点之一,林赛玉很早就接受洗礼,加入基督教会。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前后,在汕头礐石进行传教活动的外国传教士胡德(女)委托盐灶教会为其物色到自己家中服务的女佣人,教会推荐林赛玉前往。林赛玉到外国传教士胡德家中后,因工作勤快,深得胡德夫妇信赖。胡德喜欢手工艺,会做西方花边,在传教之余常在家中编织花边,并将其赠予教友以联络感情,为传教提供方便。绣女出身的林赛玉对这种新工艺产生了浓厚兴趣,常在一旁观看。传教士胡德便将技术要点传授给她,林赛玉不仅很快学会,而且对这种新工艺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传教士胡德夫妇后来回国,林女士也回到盐灶。其时,丈夫已忘故,她以刺绣为生。心灵手巧的她便将在传教士家中学到的西方技艺和自己所擅长的中国传统勾织刺绣工艺相结合,创制出工艺独具一格、以前大家见都未见的新产品,名称仍然定为“绣品”。此产品一问世就得到大家喜爱,产品被抢购一空。她便将此技艺传授给其女徐淑英、徐淑静和邻居祝婶等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盐灶全乡。”

林赛玉是在1896年从外国女传教士“胡德”那里学来西方工艺后与中国传统勾织刺绣工艺相结合而创制出抽纱工艺的;卢继定文章里更提到林赛玉后来与潮州市商人丁惠龙合作扩展抽纱生意。

汕头市政府网站关于林赛玉发明抽纱工艺的说法也相似(见“澄海是中国抽纱制品两大发祥地之一”,来自《汕头年鉴(2005)》)。

潮汕文史学者谢锡全在汕头市外事侨务局网站上的文章称此外国女传教士为“胡纳德”(见“盐灶:潮汕抽纱业的发源地”,《潮人杂志》,汕头市外事侨务局)。

潮汕民艺网称此女传教士为“纳胡德”(见“盐灶:岭东教会的发祥地”,潮汕民艺网)。

这些大概都相近,只是外国女传教士名字的翻译不同而已,但潮汕民艺网的故事有更具体的叙述,即纳胡德是汕头“福音医院”英国人莱爱力医生的妻子,且林赛玉是医生的雇员而非家庭佣人:

“值得一提的是:1886年,盐灶港头女信徒林赛玉在汕头福音医院给英国人莱爱力医生当雇员时,莱爱力的妻子传教士纳胡德让林赛玉学习勾棉纱通花,作为送礼佳品带往国外,被认为是优美的装饰品,后来林赛玉回盐灶,把勾通花技术传授给20多名妇女。1902年,通花正式在汕头地区投产,遍布潮汕各县,使潮汕成为抽纱之乡。”

这就有本可查了:莱爱力是原汕头福音医院在1880到1926年间的院长,今天的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的网站上有记载这段历史的(见“医院历史”,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

应该看看基督教的文刊怎么说的。香港《基督教周报》李金強的文章不但提到莱爱力、纳胡德夫妇与抽纱业起源的关系,还给出了纳胡德的英文名字,Sophia A. Norwood(见“「信仰自由、禮儀互尊」百年教會──基督教潮人生命堂”,《基督教週報Christian Weekly》,2009年11月15日):

“抽紗連枝興旺教會

原來清末民國,地處沿海的潮汕鄉民,不少浮海出外謀生,遠至暹邏、越南、星馬,近至香港。而寓港潮人,至1930年代,為數接近3萬人,從事各行各業,其中以營商最為突出,包括航運、南北行轉口貿易、茶居、抽紗、客棧等,尤以南北行之潮幫最為顯赫。而抽紗業則與潮汕基督教信徒來港發展,關係密切,此乃抽紗業源起於潮汕教會之故也。根據教會之記錄,據說潮汕美北浸信會女傳教士納胡德(Sophia A. Norwood),下嫁長老會福音醫院院長萊愛力醫生,眼見從事苦力的貧窮會友,生活艱困,遂教導貧困會友之婦女從事織繡,又代其將產品轉銷國外,獲得厚利,內地會友爭相來汕學習。而潮汕的抽紗業亦由是興起,成為當地著名的出口商品。香港為遠東轉口貿易的中心,故不少從事抽紗業的潮人信徒,於20世紀初,相繼南下香港建行營銷,至40年代初,為香港潮人抽紗業的全盛時期,多達六,七十家。”

这我就知道了:据基督教英文史刊记载,“纳胡德”(Sophia A. Norwood)是美国(中)西部妇女浸信传道会于1877年派来汕头协助“菲姑娘”(Adele M. Fielde)的女传教士。

信不信“菲姑娘”由你!

莱爱力医生为院长的汕头福音医院属于英国长老会,这些都是基督(新)教的,不是天主教。

那么我的阿嫲与同盐灶村的林赛玉的关系呢?

阿嫲的祖父林章造,在林赛玉时代正好是汕头福音医院的医生,是汕头历史上首批华人西医生之一;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今天你可能只听说过治盲名医林起医生而没听说过林章造医生,两人都是从盐灶出来学医的年轻人(见“治盲名医林起”,摘自《汕头日报》,潮汕人联盟):

“清同治六年(1867),汕头建立私立福音医院(院址在外马路82号),成为潮汕首家医院,林起、林章造在这家医院学习系统的临床诊断。…”

怪不得阿嫲的亲戚里有香港潮汕籍抽纱商业人士,而且其一位年青公子竟能与邓医生有“生死恋爱史”!

阿嫲当年在汕头基督教“淑德女校”毕业时也想学医的,她是林章造医生(也是牧师)的长孙淑女;但她留校教书短期后就嫁给阿公,跟阿公了。

邓医生关照我出生的医院原来是美国长老会的“柔济医院”,在1899年12月12日最初开张时是当时中国第一所女医校的附属赠医所,在1949年后成为广州市第二人民医院(与汕头福音医院一样是“第二”!),其历史上有不少有趣难得的轶事(见“彭加木早产 保温箱救命”,《广州日报》,2009年12月12日):

“新中国成立前,科学家彭加木在这里出生;医院医护人员曾掩护产后的邓颖超逃离国民党白色恐怖下的广州城;社会学家费孝通也在这里得到过救治。”

邓医生退休前曾任这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

历史也有邓京育医生的名字。

邓京育的嗣父是原国民党左派领袖、黄埔军校教育长和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邓演达率领在蒋介石与共产党之间的第三派,与共产党有很多合作但不被完全接受。邓京育在两岁时被过继为邓演达女儿,在仅八岁时嗣父便因组织反蒋活动被囚禁南京后秘密枪决。嗣父被杀那年曾与她和生父、邓演达哥哥邓演存匆匆见面,鼓励她好好学习、长大做一个有用的人。邓京育的生父邓演存是北伐军将领,曾任汉阳兵工厂厂长,后来为广东省政协委员(可参见丘挺,、郭晓春著“邓演达生平与思想”,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及见“邓演达故居”,中国惠州三栋投资招商网)。

在任黄埔军校教育长和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之间,邓演达曾被蒋介石贬为黄埔军校潮州分校教育长(但邓家并非潮汕人,而来自地处潮州与广州之间的惠州)。

像邓医生这么有爱心有成就的女性,个人亲密历史里的遭遇却如此“祸不单行”。

我在一九八十年代初去美国念博士生,就再没见过邓京育医生,挺想念她的。邓医生继承父志,在1988年到1992年间是邓演达创建的中国农工民主党的第十届中央常务委员,而在那同一段时间我在加拿大的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工作。

已故中国科学院院长卢嘉锡在那同一时期成为农工民主党主席,接替刚去世、曾参加辛亥革命和北伐战争并协助邓演达建立农工民主党(初称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的季方老人。

类似邓京育医生的早年失嗣父在国家领袖家庭历史里也有见:江泽民前主席在13岁时被过继给六叔江上清,而就在同一年里嗣父成为革命烈士(见“江泽民:从书香人家走出的总书记”,南方周末》,新华网)。

一九八十年代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数学博士时我有幸住进南京来的“小李”同学的公寓。“小李”比我年长、高届和经验能力丰富,在学习上对我的帮助和启发不可多得,后来更在北京中国科学院系统培养新人。

记得当时台湾来的访问学者、哲学家陈鼓应教授即将到北京大学任教,托“小李”带一本新著给住在斯坦福大学那边的江南作家留念,之后不久忽有噩闻:虽为蒋经国先生旧部下,江南仍因自己新著《蒋经国传》遭刺杀。

据说因受江南命案影响,连当时已居住美国的蒋介石遗孀宋美龄也放弃了写回忆录的设想(见“《宋美龄最后的日子》:为何不愿写回忆录”,《中华读书报》,新华网)。

1992年我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省(British Columbia)从大学学术界政治起卷入一些加拿大政治,之后数年没有工作,且多次被警察局无辜拘留起诉或无理送进精神病院,被扣押共有数月时间。1996年一位台湾移民来的女商人请我帮她做点小生意,工作方才从头起步,而这位江梅女士又告诉我她已故父亲在台湾坐过几年正式牢房,皆因曾任孙立人将军政治秘书至蒋介石总统不悦。我的英文博客文章,““Nairobi to Shenzhen”, and on to Guangzhou”,有谈到这段个人历史。

人若懂世故会少说话以免惹事上身,特别是政治里的一些事情是不太容易理解,但不提有时又会觉得很别扭。

譬如农工民主党的名称与它今天的组织成分定义便极端地不一致、不相称。

该党在1930年成立时名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很显然邓演达想通过与蒋介石的斗争来改变当时执政的国民党的政治方向,但他因此失去了宝贵生命而目的并未达到。1931年邓演达被杀,1935年该组织改名为“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可见在邓演达后其大方向作了重新调整。(参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简史”,中国农工民主党舟山市委员会)

在1947年当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与共产党即将进行全面内战时,在章伯钧带领下该组织改名为今天的“中国农工民主党”,其目的应该是争取中间靠左的民众;历史记载的党的章程纲领中提出的基本方针“为和平民主而斗争”符合这一点,而且提出的路线“同共产党密切合作,参加和支持民盟”与邓演达原来的做法也是一致的。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部分农工民主党成员认为该党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组织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不同意的大多数成员也作了结束的准备,但此时周恩来总理鼓励他们继续奋斗(见“中国农工民主党为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做出重要贡献”,中国农工民主党玉溪市委员会):

“1949年10月,农工党中央机关从香港迁到北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为了“确定自己的前途,明确今后的任务”,1949年11月14日至26日,农工党在北京召开第五次全国干部会议。

“五干会议”中心任务是传达学习政协文件,讨论整理全国党务。章伯钧在会上作了《政治报告》,总结了建党以来的主要成绩和教训。会议期间,一部分代表提出农工党应该“光荣结束”,理由是农工党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已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和必要。多数人不愿意取消组织,只是等待着最后做出“光荣结束”的决定。在关键时刻,共产党表示了极大的关怀,周恩来于11月22日上午邀请章伯钧、彭泽民、季方、郭则沉举行座谈,对农工党的前途、任务和作用初步交换了意见。当天下午,周恩来邀集全体代表并作了重要讲话,指出:农工党是一个有革命传统的政党,在革命困难时期作过不屈不挠的斗争,革命胜利之后也还有它的历史任务,不能让它无疾而终。一个革命政党不必害怕自己消灭,但是农工民主党还没有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消极。周恩来的讲话语重心长、肝胆照人,听者无不心悦诚服、感激振奋。代表们反映:从中国实际出发,农工党同共产党风雨同舟数十年,今后也还要同共产党一道奋斗。农工党有责任团结广大的农工党党员和所联系的群众共同进步,为人民服务,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会议期间,毛泽东主席接见了与会全体代表,勉励民主党派要过好战争关、土改关、社会主义关,使代表们深受鼓舞。”

然而在一九五十年代后,农工民主党的章程对其组织成分的定义逐渐变得越来越狭窄。

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9年,由周谷城代表该党作的总结指出农工民主党“已经成为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特别是以医药卫生界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分的社会主义劳动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简史”,中国农工民主党舟山市委员会)。这当然很可能是既成事实。

但在1988年(即卢嘉锡成为主席、邓京育成为中央常务委员之一那年),党的章程正式地“规定农工民主党主要由医药卫生和科学技术、文化教育界的中、高级知识分子组成,具有政治联盟的特点,是致力于社会主义事业的政党”(见“1988年11月9日 中国农工民主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中国共产党新闻)

虽然知识分子是劳动者,“农工”的概念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到了1997年(人口科学专家蒋正华接替卢嘉锡成为党主席时)的党章程,连科学技术和文化教育界的知识分子也被排除在中心以外(见“中国农工民主党章程(中国农工民主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1997年10月29日通过)”,农工党陕西省委员会):

“中国农工民主党是以医药卫生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具有政治联盟特点、致力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政党。

本党由革命先烈邓演达等同志于1930年8月9日在上海创建。在民主革命时期,本党团结爱国知识分子和进步人士,同中国共产党亲密合作,共同奋斗,为争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作出了重要贡献。”

如果不愿意回到1930年邓演达建立该党、或1947年该党改为现名时的广泛代表性目标,为何不按历史做法再次更名以使“名副其实”?

与邓京育医生交流这个看法是为期已晚。妈妈告诉我邓医生前些年去香港后不久即去世。

“逝者如斯夫”,只希望长久的人和后来的人多做些有社会效益的事情。

在出生后我能记住的最早事情,是躺在床上时如果觉得下身一部分有点鼓鼓别扭的,便要哭叫;这时如果我建元舅舅(妈妈的小弟弟,在广州读书)正好在的话,他会用潮州话逗我,译成普通话一个意思是“鸟鸟逗逗”;后来我也就学会了在有同样的身体感觉时向爸爸妈妈或阿公阿嫲诉说,“鸟鸟逗逗”。大概不到两岁吧。

四岁左右时,经常与住同一栋中学教师宿舍的马老师的儿子玩。“洪仔”(或“红仔”)与我年纪相近,但精灵的多,老要带我到宿舍楼侧边排雨水沟处去建挡水沙堆。

上瘾后我自己也会去那里建挡水沙堆玩,连大人叫我上楼回家也不愿停止。但到了这种不听话的时候,有时会有体罚的,像被阿嫲用竹条追逐、因为我不甘愿被罚打几下(要跑到阿嫲同意不打或只打一下、最多两下),或像被爸爸赏一巴掌。打的不一定重,可是我的皮肤嫩。大人们其实是很疼我的,像阿嫲仍愿意背我走路,但爸爸下令禁止,都四岁多了,太不像话。

到了五岁多,建元舅舅会有时带我去他的工学院学生宿舍住几天,让我骑在他肩膀上他沿着宿舍旁边的铁路走,潮州话的叫法译成普通话大概是“骑公鸡丁”。

我那时要看大人书了,浏览的第一本是“欧阳海之歌”,但不懂得建元舅舅是学水利建筑设计的,很快会到在南宁市的广西水利电力设计院工作,而他的同事们会开玩笑说他设计绘图很像女孩子会“绣花”。

建元舅舅真的会一点绣花,至少手工针织做的很棒。我妹妹“阿宁”出世时他在广州读书,家里有不少毛线衣是他手工做的,阿嫲也会一些但舅舅做的更好。转眼间“阿宁”今天已是美国纽约州一所大学的教授,而她们家在进入新世纪不久便已搬进一栋带小游泳池的房子,座落于一个名叫 Norwood 的小村庄——与纳胡德女传教士一样的名字。

不要真以为建元舅舅像女孩子,他曾是长跑和负重竞走的业余运动员还因此伤了腰筋。

文化大革命期间建元舅舅下放在广西梧州县做小水利水电建筑设计,后来调回广州在国家水利部珠江水利委员会工作,退休前曾任该委员会派驻广东历史上最大的综合性水利工程——清远飞来峡水利枢纽(见“广东规模最大的综合性水利工程飞来峡水利枢纽”,清远日报政府网站编辑部,2009年9月23日)的首席施工代表。

在珠江主流几个重要地点做了一辈子“绣花”般的设计,最后能分一份清远飞来峡‘流沙枢纽’(见“北江干涸 清远挖渠“解渴””,《广州日报》,2009年1月9日)的光荣担子,也不冤枉了建元舅舅几十年的勤恳专心。

从“鸟鸟逗逗”到“骑公鸡丁”,再到“清远飞来峡”,我真为建元舅舅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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